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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擦黑板

苏志辉脸涨得通红,瞪着眼睛嚷嚷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吃掉!”

常欢笑道:“看你打肿脸充胖子。”

苏志辉更生气了:“......”

三年级时他脸上发了猪头肥,耳朵鼓起了两个鸡蛋大的包,脸也肿了,奶奶拿笔在他脸上画了个圈,又在里面写了个虎字,那天他就顶着两个虎字去学校,结果沦为所有同学的笑柄。

大家一听又是猪头肥,又是水痘的,觉得也可以理解。

只有苏奶奶,眉头皱着。

不是她想唱衰儿媳妇的喜事,她总觉得梅为民这人不踏实,只是她说的话刘秀妍听不进去,一提两人就要吵架。

这样的日子,她何必惹人厌?

想到这,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梅为民很大方,白切鸡、烧鹅、叉烧肉,应有尽有,孩子们高兴坏了。

这岁月大家难得开个荤,今天一来就这么多肉可以吃,大家吃得开心,恭维的话也自然而然多了起来,梅为民和刘秀妍两人被捧得红光满面。

宾主尽欢。

可很快,苏奶奶担心的问题就来了。

梅为民要住进苏家来。

苏奶奶看着刘秀妍,不动声色道:“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刘秀妍说:“妈,为民说了,现在跟人租房一个月最少也要一两块钱,这钱给别人赚,还不如给自家人,他可是真心为大家着想。”

苏奶奶冷笑:“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了?”

刘秀妍道:“感谢倒是不用了,只是这房子也有我的一份,我也不想跟两个孩子分开,于是我做主让他住进来,等我们买了房子后再搬出去。”

苏奶奶气得胸口疼:“家里就那么点地方,他住进来,你让我和孩子住哪里?"

刘秀妍比她更不高兴:“对面朱家那么多人都能住,我们家才多少人,怎么就不能住了?妈,你从一开始就处处针对为民,说到底你就想我跟你一样,这辈子都在苏家当寡妇对不对?还说什么不拦着我再嫁,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苏奶奶被气得进了医院。

但依旧拦不住梅为民住进来。

李兰之知道这事后,跟常明松嘀咕说:“苏家以后可就热闹了。”

热闹的何止苏家,还有朱家。

朱翠芳带着一个黑瘦的小男孩从云南杀回来了。

朱翠芳是老三届的知青,她是一九六九年去的云南。

那时候她才十九岁,水灵灵,就好像春天的花骨朵一样娇艳,可此时站在大家面前的朱翠芳又黑又干巴,脸上褪去了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怨气的执拗。

朱六婶看到十年未见的女儿变成这副模样,比朱国才还老,顿时顿时又难过又内疚。

她上前抱住女儿,哭得老泪纵横:“你这死孩子,这么多年了,一封信也不给家里寄!”

朱翠芳任由她妈抱着,她脸上纹丝不动,无惊无喜。

独角戏难演,朱六婶哭了一会儿就哭不下去了,拉着她在凳子坐下,又让罗月娇去饭堂打些饭菜回来,又把家里的糖果果脯通通拿出来。

站在朱翠芳身后的小男孩一看到吃的,两只眼睛都直了,但他没上手抢,就是朱六婶把东西拿给他,他也不敢拿,而是抬头看着妈妈,直到朱翠芳点头他才拿过去吃。

小男孩眉眼跟朱翠芳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对他的身份的一点也不难猜。

朱六婶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对知青回城的政策虽然放宽了,但结了婚的知青是不允许回城的,朱六婶心里有了不少的猜测。

果然,下一刻就听朱翠芳说:“我跟我丈夫离了婚,然后白天干活晚上不睡,把自己累出尿血,最终成功办了病退回来的。”

这话一出,客厅里一片死寂。

他们也听说过知青要回城,要么困退,要么病退,但好好的人哪有那么多病,于是很多人会想各种办法让自己生病。

但是之前他们是当故事来听,可如今从朱翠芳口里说出来,仿佛一巴掌扇在朱家众人脸上。

朱六叔却爆发了,直问到她脸上说:“你真的离婚了?”

朱翠芳抬眸看向他,冷声问道:“自然是真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丢了朱家的脸,你是不是又想像十年前一样把我给赶出去?”

朱六叔瞪着眼睛,青筋暴露。

他的确觉得女儿离婚很丢脸,但对上女儿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他那些指责的话好像被什么给堵住了。

朱翠芳却没放过他:“你知道我当知青做的第一份劳动是什么吗?是修路,去县城的路被洪水给冲毁了,上头让我们到十几里外的矿石场搬石头,我们每个人挑着几十斤重的扁担,一天下来,我们所有人的手和肩膀都被磨破皮了,但晚上还不能

休息,因为我们还要去山里砍竹子剥竹篾做绳子,去的第一年过年,我们的饭桌上连块猪肉都没有,我们所有知青围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那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城里吃好喝好,享受着天伦之乐!刚才我妈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给你们写

信,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恨你们!''

朱六叔铁青着脸,举起巴掌就要扇她:“你放肆!”

朱翠芳仰着头,瞪着眼前的父亲,一副恨极了的模样:“你打!反正从小到大你也没少打过!你这么重男轻女,当初出生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干脆一把掐死我?从小到大,家里过年的的鸡腿永远没有我的份,我今年二十九岁,却从来没有吃过鸡

腿!家里明明有多余的糖果,但你愣是一颗都不愿意分给我吃,仿佛我是多么贱的人,连颗糖都不配吃,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放肆了,你要打要杀随你便,除非你把我们母子俩打死,否则这一次你别想赶我走!”

对上女儿怨恨的目光,朱六叔的巴掌在半空,这巴掌却怎么也扇不下去。

只是骑虎难下,他要是这么算了,会显得他这一家之主很没面子。

好在朱国文回来了,一进门看到这一幕,想也不想就冲上来拦腰抱住父亲,把朱六叔给拉走。

朱六叔这一巴掌顺势就落在了小儿子背上,怒吼道:“你个臭小子放开我!你不听听她说了什么,为了只鸡腿和几颗糖,把亲生父亲都给恨上了!”

朱六叔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或许是有点偏心,可哪家不是这样?

家里有好吃的,都会先偏着给儿子,毕竟儿子以后可是要为家里传宗接代的,而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工作就更不用说,那可是传家之宝,自然是要留给儿子,这些虽然不能给女儿,但他从小也没少她吃少她穿啊,还能让她去上学,他哪里亏待

她了?

1AJ?"

好的不记,就记坏的,真是白眼狼一个!

朱翠芳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泪流满面。

这是几颗糖的问题吗?

明明就是他们偏心,明明是他们重男轻女,可到了他们口中,却变成了是她太嘴馋吃不到而心生怨恨。

朱翠芳感觉自己委屈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就好像一个笑话。

小男孩看到母亲哭,他捏紧了拳头,紧抿着唇,一副想上去为妈妈报仇但又害怕的模样,眼泪汪汪的样子看着实在可怜。

朱六婶觉得头好像要炸裂一般,嗡嗡作响。

很快,大院的人都知道朱翠芳离婚带着个儿子回来了的消息,不少人打着借勺盐的借口上门来。

朱翠芳不怕人看,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这一次,她和儿子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城里。

为了让朱翠芳两母子有地方住,朱国文主动把床位让出来,他和儿子到客厅跟父母一起打地铺。

朱国才对妹妹的回来并没有太大的热情,反而觉得她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

现在朱家加上在学校上学的章沁,总共十一口人,挤得不能再挤。

一大家子挤在一起,摩擦多矛盾也多,每天鸡飞狗跳的。

再这样下去,朱家门口贴着的“五好家庭”的光荣牌就要被摘下来了。

朱国文周末带着儿子去学校看望妻子,然后对妻子说了自己的决定??他想把工作让给他姐朱翠芳。

“小时候我姐很疼我,大院要是有人欺负我,她就会带着我冲到别人家,把那人打得趴在地上求饶才罢休,可现在,她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每天看着家人就跟看仇人一样,我是一刻都不想呆在家里,太压抑了。”

“她在云南吃了那么多苦,如今又费了那么多心思才回到城里来,心里有怨气我是能理解的,但继续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我想把工作让给她,有了工作,她也不用天天在家里跟爸大眼瞪小眼。”

章沁说:“爸能同意吗?”

朱国文挠了挠头,苦笑道:“爸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打算来个先斩后奏,就是没了工作,你和孩子只怕要跟着我吃苦了。”

章沁说:“我们还有存款,而且我上大学每个月有补贴,豆丁年纪还小,暂时也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不过你不去工厂上班了,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朱国文听妻子支持自己的决定,看左右没人,忍不住抓住她的手亲了一下,得到一对白眼球后笑道:“我想去卖鱼。”

章沁挑眉:“卖鱼?”

朱国文点头:“上个月三月份,政府继续开放塘鱼和冰鲜鱼市场,不仅允许渔民进城卖鱼,还允许个体商贩长途贩运鱼货来广州贩卖,政府进行改革的决心非常大,我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机会,我想跟着国家和政府的脚步走,去试一试,你觉得如

章沁想了一下道:“我觉得可以做,既然是国家和政府鼓励和支持的,那我们就跟着国家走,哪怕试错了也没关系,我们还年轻,可以回头,我和孩子这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在意他们会怎么说,你只要全力以赴去做你想

做的事情就好。’

放弃铁饭碗的工人身份,跑去跟渔民一起卖鱼,朝不保夕不说,说不定哪天政策一变,不仅不能卖鱼,还有可能被清算。

因此肯定会有很多人说他傻,其中更是少不了各种冷嘲热讽。

但她觉得机会跟风险是共存的,要是因为担心困难而畏手畏脚,那永远也不会有收获。

就好像第一次高考失败后,不少人劝她别折腾,好好当工人,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好,但她偏不信,要是当初她听了别人的话,如今她也不能在大学的殿堂里面学习知识。

要不是在外头,朱国文肯定要抱住妻子好好亲一口。

他抓着章沁的手,感动道:“我朱国文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要你当老婆!老婆我爱你!”

这肉麻兮兮的话被在一旁看蚂蚁的豆丁听到,他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扑到妈妈身上,鹦鹉学舌道:“老婆我爱你。”

“臭小子,她是我老婆,不是你老婆!"

朱国文把儿子拎起来,在他脖子用胡子一顿乱蹭,把豆丁亲得咯咯大笑。

章沁看着父子两人闹,嘴角往上扬起来。

四月的阳光还不是很炽热,豆丁一手牵着爸爸的手,一手牵着妈妈的手,快乐无忧地晃着小手。

一家三口朝饭堂慢慢走去,在他们身后,火红色的木棉花炙热地盛开。

***

上了初中后,林飞鱼发现学习数学逐渐变得吃力起来。

她把公式和例题背得滚瓜烂熟,可考试题目一变,她就有些转不过脑筋来了。

林飞鱼有些着急,她担心继续这样下去,她会考不上大学。

这天放学后,她还在教室里写作业,突然一个本子被扔到她桌子上,她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苏志辉或者钱广安两人又吓唬她。

谁知抬头却对上了江起慕黑漆漆的眼眸。

她愣了下说:“你干嘛把本子扔我桌子上?”

江起慕说:“你打开看看。”

林飞鱼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打开本子,下一刻眼睛顿时瞪大了。

就见本子里有好多数学题目,每一道下面都用了好几种解法,并做了详细的解说。

有了这些详细解说,她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她再次抬起头来,双眼亮晶晶看着江起慕:“这本子是你的吗?能不能借我抄一下?”

江起慕耸了耸肩:“不用抄了,直接给你吧。”

林飞鱼眼眸更亮了,如星子:“真的可以给我吗?你不要了?”

江起慕一脸不在意道:“这些解法我就是随便解着玩的,不是特意写的,所以你别误会,不过里面的题目我都会了,本子留着也没用,你要就给你好了。

“我要我要,真是太谢谢你了!”林飞鱼感激得不行,并且决定礼尚往来,“江起慕,以后你值日的时候我帮你擦黑板!"

江起慕愣了下说:“不用。”顿了一下又给出了拒绝理由??“我喜欢擦黑板。”

林飞鱼:“?”

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喜欢擦黑板?

擦黑板可不是什么好活儿,一擦粉笔灰就会齐刷刷飘下来,吃了一头一嘴的灰,所以每次轮到她擦黑板,她都会屏住呼吸。

如果黑板上面的字太高了擦不到,全班就看着你在讲台上蹦?,每次她都感觉特别丢人。

擦完还要把黑板擦拿去窗台磕打,每次磕打完一手粉笔灰,放学后,还要用湿的抹布把黑板擦干净。

总之,她觉得这世上应该就没有人会喜欢擦黑板。

没想到江起慕居然喜欢擦黑板,这兴趣爱好真是特别。

江起慕被她看得一脸不自在,转身走出了教室。

他的同桌追上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原来你喜欢擦黑板啊,你早说啊,以后轮到我们值日的时候,我把黑板全都留给你擦。

同桌说完,用“你不用感激我”的眼神看着他,且感觉自己全身沐浴着善良的光芒。

江起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