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发狂,不仅抓伤了自己,还把康婶的小孙子给吓哭了。
康婶的小孙子一到晚上就哇哇大哭,据说是魂被吓掉了,康婶偷偷求人写了两道符,烧了符水给小孙子喝下才好起来,但康婶的儿子和儿媳不准她再去江家做保姆。
林飞鱼拿着自己不舍得吃的花生糖和水果罐头去看她的好朋友卉卉,但敲了好久的门,也没有人来开门。
对面的小窗子也好久没传来手风琴的悦耳的旋律,以及江起慕探出身子摘花的身影。
几天后,郭敏卉从医院回来,但已经不记得林飞鱼这个朋友。
李兰之不准林飞鱼再去江家,但林飞鱼偷偷去了一回。
可看完后,她伤心地哭了,因为她看到卉卉双手双脚被绑在床上,完全不能动弹。
她两眼变得呆滞,双颊也凹陷进去,不管谁一靠近,她就疯狂大吼。
林飞鱼没见过这样吓人的卉卉,从没见过那么难过的江起慕。
最后她把花生糖和水果罐头偷偷塞进了江起慕的书包里,希望糖果能让他开心起来。
***
周末,林飞鱼跟着妈妈去了外公家,一起过去的还有常叔叔和常欢。
常美不想去,她被骂了几句后从家里跑了出去,谁也找不到她。
常欢却主动申请要跟着过来,她以为去做客就会有肉和糖果吃。
谁知他们刚踏进李家的门槛,她妈就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外公横眉竖目,手几乎戳到李兰之脸上,吼道:“你个不孝女!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改嫁了,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老子告诉你,就算你嫁给阎罗王,老子照样管得了你!”
外公扬起巴掌要往李兰之脸上去,却被常明松给拦住了。
外公瞪着牛眼:“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拦着老子?”
常明松蹙了蹙眉说:“爸,我是明松,兰之的丈夫。”
常明松人高马大,外公站着还不到他的肩膀,他不敢骂常明松,再次把矛头对象女儿:“正经的女人谁会不告知父母就跟男人结婚?这要是放在古代,你这叫无媒苟合,是要被浸猪笼的!”
李兰之冷笑出声:“清朝已经灭亡六十三年了,你这话要是被外面的人听到,是要分分钟被人举报的。”
外公气得火冒三丈:“简直大逆不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李兰之没吭声。
她想问他眼里有没有她这个女儿,但这话问了不仅自问,还会火上浇油。
林飞鱼和常欢被这一幕吓傻了,两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惶恐和害怕。
一片沉默中,田虹从外面进来了:“老李你消消气,让兰之和孩子们先坐下,有什么事好好说,吼得这么大声,让外人听到了多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兰之有多不孝,一回来就惹你生气。”
这话无异于煽风点火,外公更气了,要不是常明松像座小山一样拦在前面,他的巴掌肯定要招呼上去:“她就是不孝!”
一行人坐了下来,气氛很是凝重。
就是常欢这个一根筋的刺头都能感觉到气氛很不好。
她现在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别说吃肉和吃糖果了,进来到现在,连杯水都没看到,而且一进门就被吼得耳朵快聋了。
常明松把带来的中华烟和点心放到桌子,缓和气氛道:“爸、妈,原本早该过来拜访你们的,只是这段时间玻璃厂一直很忙,我连着上了半个多月的夜班,直到这两天才空下来,我听兰之说爸您喜欢抽烟,这中华烟爸您拿去抽,没了再跟
我说。”
外公平时抽的是前进牌香烟,两分钱一包,中华牌七毛五分钱一包,这么贵的烟一般人都吸不起,一般人买中华牌的烟多半都是为了给人送礼,求人办事。
看在一条中华烟的风扇,他气消了不少:“不是我要挑你们的理,只是不管旧社会还是新社会,就没有不告知父母就结婚的,这是原则上的问题,你们去跟谁说都是这个理。”
常明松连连点头:“爸您说得对,只是我和兰之这事事出有因,两个工厂的领导催得紧,为了平息一些不该有的谣言,我们一着急就先去领了证,现在想来是应该先跟你们商量的。
外公拿出一根烟,常明松过去弯腰给他点上,外公吸了两口说:“这次让你们过来,是想跟你们说说文杰住房的问题。”
李兰之一听这话,眉头下意识就蹙了起来。
外公理所当然说:“文杰夫妻俩没有分到房,如今他媳妇又怀孕了,家里地方小,实在住不下这么多人,我做主让他们夫妻去兰之那房子住,你应该没意见吧?”
常明松愣住了。
做主?
这说得理直气壮。
绕是李兰之深知自己的家人是什么德行,也被这无耻的嘴脸给气得不行:“我不同意,我也怀孕了,等孩子一出生,家里就有六口人,一间房子住不了这么多人。”
外公听这话顿时冒火,冲她怒吼道:“你怎么做姐姐的?文杰可是你的亲弟弟,别说是一间房子,就是要你的命你也得给他!我现在没让你把工作和抚恤金让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话让林飞鱼听得目瞪口呆。
当姐姐的不仅要给弟弟工作和房子,连命都要给对方?
李兰之气得头疼胸口疼,双手使劲攥着拳,深吸一口气说:“明松,把东西拿回来,我们现在就走。”
外公再次怒吼:“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以后你就不是我李家的女儿!”
李兰之生气到了极点,没有停留半步,头也不回就走。
常明松顿了下,没有回去拿那些东西,叫上发呆的林飞鱼和常欢两人,追着李兰之出了门。
外公气得捂着胸口,嚷着大逆不道不孝女的话,田虹追了出来,对李兰之道:“我跟你私下说两句话。”
李兰之不想单独跟她相处:“你有话就说。”
田虹说:“成,既然你不害怕在女儿和继女面前丢脸,那我就成全你,还记得上次我带罗腾飞去你家时,你跟我说了的话吗?”
李兰之紧抿着唇,脸色很难看。
田虹似笑非笑说:“你说你跟我不一样,你不会在丈夫死了还不到一个月就迫不及待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你这么快打自己的脸,也是我没想到的,这么多年来你这么痛恨我这个后妈,结果到头来却成了跟我一样的人,你不觉得讽刺吗?”
李兰之被田虹这番冷嘲热讽激将出一股怒火,她看着田虹掷地有声道:“你说完了?轮到我说了,我李兰之这辈子都不会跟你田虹成为同一类人,即使我改嫁给其他男人,即使我成了后妈,但我们永远都不会一样,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我会做
给你看,我会让你看到,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后妈都像你这么恶毒!”
田虹说:“那我拭目以待,你可别又打自己的脸。”
李兰之生了一夜的气,第二天扁桃体发炎了,又引发了咳嗽。
因为怀孕不能吃药,常明松向苏奶奶请教,下厨做了雪梨炖冰糖给她喝。
李兰之想起那天的事说:“让你看到我家的丑事,实在很抱歉。”
常明松挠了挠头说:“你爸和你后妈一直都是这么对你的吗?”
李兰之没吭声。
常明松又说:“怪不得你一直不想回娘家,他们的确太不讲理了,这样的娘家不回去也罢。”
虽然常明松没有一句怪她,但她心里还是觉得不得劲。
当初林有成发现她家的事情时,他脸上没有半分的嫌弃,反而握着她的手说:“一个男人若是真爱一个女人,是不会嫌弃她身上的一切麻烦,他会把她的麻烦承担下来。
终究还是不一样。
李文杰知道李兰之拒绝把房子让出来后,跑到工厂指着她的鼻子一顿骂,要不是有人拦着,他还要动手,完全没当她是姐姐,更不在乎她还是个孕妇。
李兰之和娘家算是彻底决裂了。
她把自己的后路给砍断了,只能朝着好后妈的路上一往直前。
等咳嗽好后,她把一块压箱底的的确良布料拿了出来,然后让人做了两条裙子,一条给常美,一条给常欢。
没有林飞鱼的份。
李兰之解释说:“布料不够,等以后有新的布料再给你做。
常欢高兴坏了,虽然裙子是夏天才能穿,但她迫不及待穿在身上,像个小公主一样转来转去。
李兰之把她短短的头发梳了两个小揪揪,红头绳绑成蝴蝶结的形状,常欢臭美得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但她还是觉得少了点东西。
她哒哒哒跑到林飞鱼的小隔间,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两个她觊觎了两年的红色蝴蝶结。
林飞鱼跟着跑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蝴蝶结还给我!”
常欢眼珠子一转道:“妈妈,妈妈快来救我!”
这是常欢第一次叫妈妈。
这声妈妈一出,整个屋子的人都震惊了。
李兰之走进屋里,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喜悦:“欢欢,你是叫我吗?”
常欢点头:“妈妈,我想要这两个蝴蝶结。”
李兰之往她手里看去,顿了下说:“明天妈妈带你去供销社买新的蝴蝶结,这个你还给飞鱼。”
常欢固执地摇头,还威胁说:“我不要,我就要这两个蝴蝶结,你要是不给我,我以后都不喊你妈妈。”
李兰之又顿了下,看向林飞鱼道:“飞鱼,把蝴蝶结给妹妹,你现在是姐姐,应该让着妹妹。”
林飞鱼瞪着眼睛,竭力不让眼泪掉出来:“这是爸爸买给我。”
李兰之说:“我知道是你爸爸买给你的,但给你妹妹戴一下又不会坏,等她戴够了,我让她还给你,你是姐姐,要懂事。”
林飞鱼看着两个蝴蝶结被抢走,看着两个蝴蝶结被绑在常欢的头上,看着常欢抱着妈妈的脖子亲昵地叫她妈妈。
林飞鱼再也控制不住眼泪,转身跑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