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锋低头看着刚洗完的手,“那我不是白洗手了?”
“谁让你现在就洗了?”
.......
果然是错觉。
指挥权还是在良馨手上。
他并没有突然翻身做主人了。
陆冲锋莫名舒了一口气,将灶洞里的柴火拿出来熄灭了,又洗了一遍手,起身揭开锅盖。
白白糯糯的汤圆,蘸上一点白砂糖,良馨一口咬完带糖的部分,咀嚼间响起白砂糖细小颗粒咬碎的嘎吱嘎吱声,随后甜蜜的糖汁混着软糯的汤圆,口感细腻有弹性,满嘴都是幸福的年味。
“应该用绵白糖。”陆冲锋看着良馨咀嚼速度很慢,“明天我去服务社买一包绵白糖,对了。”
良馨看着陆冲锋放下筷子,走进书房,拿出一沓东西,放到桌子上。
“购粮本,购煤本,户口本,还有年底发的票,都在这里。”陆冲锋拿起最底下的本子,“这是购物本,只能在师部服务社和粮店用,按照我的职务定量分配,你需要什么,直接拿着购物本去买,不需要票券。”
良馨诧异,“不需要票券?"
陆冲锋指着桌子上年底发的票,“你没发现副食品票很少?每月定量都记在了购物本上,比如想要买绵白糖,拿着购物本去服务社买就行,不需要票。”
良馨懂了。
就是说本该发下来的票证,被省略了,都记在了购物本上。
“这倒是很方便。”
“不过,师部服务社东西很少。”陆冲锋往嘴里塞了一颗汤圆,嚼了嚼,“跟江京的服务社没得比,跟江京的百货商场更没得比,都是日常食品和日化用品。”
良馨看了他一眼。
“来都来了,你别总是一副怕我跑了的样子。”
陆冲锋停住咀嚼,看着良馨,唇角掀起,没再说话,将白砂糖咬出嘎吱嘎吱的欢快声。
寒冬,昼短夜长。
良馨和陆冲锋吃完晚饭,天就彻底黑透了。
陆冲锋左手拿着铁皮手电筒,右手拎着一个小方篮,里面装着瓜子、兰花豆和糖果。
良馨手上端着盖着盖子的搪瓷茶缸,里面泡着绿茶,既可以暖手又可以解渴,随着手电筒折射出的强光,走在石板路上。
突然,两道脚步声追上来。
陆冲锋用手电筒一照,两个小男孩立马捂住眼睛,小的冲着后面喊了一声:“妈,是隔壁漂亮婶子!”
“这孩子!还知道漂亮不漂亮。”
良馨认出是雷副营长的大强二强,往后一看,陆冲锋的手电筒也及时转过来,看清楚后面是雷副营长和李茅,李茅手上还牵着一个扎俩小辫的小女孩。
互相打了招呼。
前后向大礼堂走去。
李茅凑上来问:“良善,听说你下水救了杨司令家的杨桃,你怎么胆子那么大!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是人不能看漂亮。”
“人不可貌相。"
雷副营长追上来,“我家属没怎么读过书。”
“就你读书读得多。”
李茅跟良馨并肩走,“良馨,你读过书没有?”
良馨点了点头,“读到高中毕业。”
李茅顿时不说话了,也不跟良馨走一起了,继续回去牵着女儿。
良馨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师部大礼堂,坐北朝南,二层苏式建筑小楼,正门上挂着一颗红色五角星。
一进入礼堂,一片绿色海洋,人声鼎沸,仿佛师部和22团的军人家属孩子全都聚集在这里。
良馨跟着陆冲锋走到团职干部座位坐下。
隔壁妇女立马忙着将孩子的围巾从扶手上拿掉,冲良馨友好一笑。
笑容柔情似水,像是寒冬末尾的春雨。
良馨同样友好一笑。
妇女隔壁穿着军装的干部,站起身朝着陆泽蔚伸出手,握手后笑着道:“你好,陆科长,我是22团政委季保华,刚休完探亲假从老家回来。”
“你好,陆泽蔚。”
隔壁妇女又冲良馨一笑,“你好,我是钟雨莲,雨中莲花的意思,这是我们家的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大的大约十岁,小的大约五六岁,穿着干干净净,性格也文文静静。
“叔叔阿姨好,我叫季光明。”
“叔叔阿姨好,我叫季美满。”
“你们好。”良馨接过篮子,抓了几颗糖递过去,“请你们吃糖。”
两个小孩看到大白兔奶糖,眼睛全都亮了一下,但没有伸手接,转头看向父母。
“收下谢谢阿姨。”
俩小孩立马伸出手接过,朝着良馨腼腆一笑,“谢谢阿姨。”
良馨将糖给了两个小孩,坐正后,突然发现走道上站着李茅,脸色很不好往这边看。
突然声后传来柔声细语:“李招娣,新年好。”
良馨发现李茅脸色又一变,没好气道:“我改名了,叫李茅。
隔壁妇女一愣,“怎么改名了?也好,原来名字是………….……”
李茅没等妇女说完,转身就走了。
大礼堂突然暗下来。
陆冲锋凑到良馨耳边,“冷不冷,我帮你捂着手?”
良馨拿起瓜子磕着,用行动表明不需要。
报幕员拿着话筒介绍,接下来的演出是小话剧《园丁之歌》。
陆冲锋伸手拿起一颗瓜子,剥开递到良馨手心,指尖不可避免得触碰到,他剥完一颗,乐此不疲的继续剥着,“都是老掉牙的演出。”
良馨将瓜子仁放到嘴里,“那你叫我来看干什么?”
不看不就又各回各家,晚上不能见面了?
陆冲锋没有说,因为难得良馨晚上没想起来这件事。
他还能趁着剥瓜子,摸摸小手。
良馨看他抢着剥,索性不剥了,摊开手心,任由他剥完将瓜子仁剥了放上来,准备积攒一堆,一口吃进嘴巴里,体验具有爽感的吃法。
陆冲锋每剥一颗,就挠良馨手心一下。
看良馨没有反应,慢慢地,挠的时间就更久了。
陆冲锋正偷偷高兴时,突然发觉不对,良馨未免太放纵他了。
抬头一看,良馨的眼神定定看着舞台,眨都不眨一下。
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舞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演出大型音乐史诗舞剧《东方红》。
演的是第三场《万水千山》。
一堆穿着军装的男演员,身姿挺拔,扮演红军艰苦卓绝的长征,或挥舞着大刀,或举枪冲击,表情英勇无畏。
最重要的是,他们个个腰细腿长,每一个舞蹈动作都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饰演主角的男演员,大冬天的还只穿着一件红背心,露着两条胳膊,肌肉上的汗水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光。
陆冲锋凑近良馨的脸,眯起双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良馨继续看着大舞台,头都不转一下,“什么表情?”
“两眼痴迷,黏在人家身上!”
陆冲锋咬牙道:“你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
良馨忍住笑意,“不对,我是还没结婚,正在自由恋爱期间的人。”
陆冲锋立马凶道:“那你就是有对象的人,有对象就不能这样看别的男人!”
良馨慢悠悠道:“还是不对,自由恋爱随时可以终止,选择其他中意的人。”
陆冲锋牙都快咬碎了,看向舞台,“一群假把式,一点都不好看!”
“你叫我来看的。”
"......."
陆冲锋:“不看了,我们回家。
良馨:“看得正过瘾呢,不回。
陆冲锋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两眼阴沉沉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心里有了一个计划。
演出结束后,陆冲锋很老实,主动说了晚安,就进入书房,打开行军床,铺上被子。
正当良馨以为他生气了或是老实了,陆冲锋突然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走了出来。
良馨泡着脚,手上拿着报纸,余光看到陆冲锋光着膀子和大腿,在客厅走来走去,似乎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打开柜门的时候,他的后背肌肉会变得蓬勃,将白背心顶起来。
弯腰系鞋带的时候,大腿肌肉则会紧绷出一条刚劲的线。
良馨没反应,他又突然举起手臂去修灯。
随着手臂举起,白色背心下摆上滑,露出劲瘦平坦的八块腹肌和深入到短裤里的人鱼线。
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线条,全都诱惑十足。
良馨不动声色,继续低头看报纸:“不冷?”
“这点冷算什么。”陆冲锋转着灯泡,客厅一会明,一会暗,“我们当初经常进雪山训练,在刀子割人的暴风雪下攀爬岩壁,开展突击刺杀和实弹射击,跟那些在舞蹈室里训练的男演员可不一样。”
良馨洗完脚,擦干,走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陆冲锋:“…………”
低头怀疑看着自己的肌肉。
难不成真的还不如舞台上的那群绣花架子好看?
屋内,良馨拿住手帕捂住鼻子。
看着房间门,缓慢掀起唇角。
对于自己的吸引力,居然还不如舞台上的男演员,陆冲锋自信心骤降,一大早上就来到22团训练场,带头负重训练。
良馨去军人服务社买绵白糖,远远就听到陆冲锋的口令声,调转步伐,往训练场走去。
阳光下,战士们正在训练场进行格斗捕俘。
随着陆冲锋的口令,弓步冲拳,似猛虎争斗,缠斗在一起。
渐渐地,汗珠顺着战士们的脸庞和肌肉大颗大颗下滑,野兽般的喘息与呐喊响遍整个训练场。
冬日暖洋似乎也被厮杀成了烈日,温度不断上升,空气中充满了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一群人倒下,一群人胜利。
良馨看到陆冲锋突然脱掉黑色毛线手套,小心放在一旁记录考核的纸上,再将口哨随意扔到一边,马步横扎。
训练场上决胜出的战士,一个接着一个朝着陆冲锋冲了过去,如奔腾的野豹烈马。
陆冲锋身形颀长,手臂肌肉如钢,面对奔腾万马,泰山般定在原地,砸敌臂,顶敌胸,掀腿压颈,拧踝跪膝,涮腿踹腹,招招凶狠,力发千钧,刚才厮杀决胜者们不出三招就被他制服,趴在地上难以起身。
训练场上一片叫好声与掌声。
良馨看着战斗中的陆冲锋,眉眼冷硬到一种薄情寡义的距离感,但阳光斜射在他的脸上,因为血气上涌颜色微深的嘴唇,又有一种肉.欲感,突然,他狠相毕露,两臂夹紧猛力后击,扭腰勾拳,重力扫腿。
一名已经倒下却明显犯规想要偷袭的战士瞬间被掀翻在地。
陆冲锋站在原地。
像是一座充满血腥味的雪山。
一
场激烈的单挑群斗,他没走出过脚下画的白圈。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口哨吹响,地上的战士们呲牙咧嘴爬起来,紧急集合。
陆冲锋劈头盖脸攻击一堆话,训练场上的战士们不但没有一个不服,反倒全都一脸崇拜看着他。
良馨抬手按住左边心脏位置,心跳久久平复不回正常速度。
中午,陆冲锋身上带着肥皂香踏进门。
餐
桌上摆着蒜叶炒猪头肉,红烧鱼头豆腐,蒸鸡蛋和过年剩的其他卤肉。
他放下黑色公文包,迈着大步跑向厨房。
突然脚步一顿。
远远看到灶台大锅热气将良馨的脸熏成绯色。
她仅穿着紧身的白底粉色小碎花棉毛衫,袖子卷起,露出白皙细腻的手腕,胸前围着一件白色卷花边的围裙,两根细细的红色带子将她的腰身勒得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掐过来,细腰之上,两团鼓鼓囊囊,前所未有的明显凸出。
陆冲锋的身体瞬间绷紧,难以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