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使得伤口更像是被猛兽咬掉的那样,切耳朵的时候,不会打麻药,不会横切面,要制造出一切相像的“意外”。
他们请了个宠物医生,就在家中进行这场毫无人性的手术。
但中途,南嘉突然冲进去,抱走了被几个人摁住的小狗。
她有一个主意,可以不牺牲小狗,也能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在狗耳朵上包一层绷带。
替身犬的重点不仅仅是要长相相似,更在于能让主人想起当初在一起的时光。
上一层绷带,既可以表明那只耳朵是受伤的,也可以在陈祉收下礼物后,看到它耳朵完好无损后的意外之喜。
陈祉死去的狗狗是大狗,而他们手里的是小狗,不可能做到完全的苟同,根本没必要拿一只正常的狗狗开刀。
南嘉说了很多。
最后,周今川站在她这边。
狗狗被成功送出去了。
那天南嘉也在,目送它完好无损被陈祉收下,心里的石头跟着放下。
后来,发现他和狗狗关系不错,笃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把小白送给他养,也是这个原因,他曾经失去过心爱的宠物,不可能苛待任意一只动物。
令人惊喜的是,十一一直记得她,它知道它第一任主人是谁,也知道曾经救它的人是谁,它不会忘记南嘉,和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一直以来,她做的大部分事,都是她为周今川的自身利益和周家出发。
现在,她终于舍弃他们的关系,第一次想用他做诱饵,第一次想要为自己,以牙还牙。
白天的琐事积压太多,晚餐罢,南嘉歇于沙发看电视,竟不知不觉睡着。
屏幕里在放港岛一天的新闻资讯,十一趴在脚下陪伴,白仔时不时过来找它的毛线球。
夜晚温馨和谐。
可她感知不到,一闭眼就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和白光缠绕。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应该跳黑天鹅。
像奥吉莉娅一样使尽手段魅惑王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到底是白天鹅跳久了,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时黑时白。
她梦见自己曾经带领团队走向舞台,十五岁的她就已经独树一帜,前途大好。
穿插在梦中的,是她的白天鹅舞裙化身成雪光。
还有那天,白色旋转楼梯和哀叫的白思澜。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露出惊恐。
耳旁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你没有推她,有人作证你没有推她。
你不需要愧疚,更不需要道歉,错的是白思澜,但你不需要她的对不起,你要的,是她和你一样痛苦,这样才算道歉。
过去情景反反复复从脑海里过目,警醒着她。
“周嘉礼。”
“周嘉礼。
“嘉礼。
“嘉。”
“礼。”
“Sonia。”他喊出她英国的名字。
“南嘉。”
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她。
南嘉睁开眼睛,望着明如昼的天花板,认知出现短暂的空缺。
陈祉没料到她就在沙发上眯了,和捷克狼一人一狗左右两旁等着她,她这几日不知道经历什么,总是做噩梦,精神恍惚。
他手心探过她的额间,“你为什么在这里睡。”
南嘉看着他的眼神冰冷。
不
是以往的排斥和不屑。
很快,她恢复平静,摸了摸一旁的捷克狼犬,淡笑,“太累了,不小心睡着了。”
说罢摸摸手心的汗,上楼歇息去。
“出了什么事。”跟在后头的陈祉问,站在低一节的台阶,“你在舞团被人欺负了吗。”
“没有。”她没有回头。
他赶上前,胳膊一抬,挡住她的去路,声线沉沉:“那为什么这几天总做噩梦,真的没人欺负你?”
手一抬,似要给她撑腰。
南嘉就站在门口,没有动,眯了那么一小会儿,半辈子的回忆都从大脑中一带而过,身体被抽空了力气,她连说话的嗓音都虚弱低小,“没有。”
手覆在门上,连推开的力都丧失了。
“没有还是不想说。”他堵着问,哪怕两人做过最亲密的事,仍然间隔千里。
“陈祉。”她真的很累,转身后身子虚靠在门框,轻轻缓缓的呼吸,“最欺负我的人不是你吗。"
他唇间的玩味忽然淡了。
“我刚才。”她说,“梦到你了。”
他抬起的手垂落,瞬时,背着光的俊美面容忽然变成惨冷的白。
“我梦到你。”南嘉说完,抿唇,“就是,七年前那天,你在的。”
她重复说,她梦到他。
从前,他不曾入过她的梦中,也许她的内心知道,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可是偶尔想起,还是会恨得泣血。
她要怎么释怀。
七年前那件事,陈祉也掺和其中。
白
思澜陷害她时,没有监控,但有一个证人。
这个人就是陈祉,他是路过的,他亲眼看见了。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再清白不过的人。
可是,他没有站出来为她澄清过。
白思澜陷害她,同学们冤枉她,周今川送走她,陈祉一如既往地作风,隔岸观火,漠而视之。
他当然没有理由和必要为她去做证明,他们那时关系水深火热,他怎么可能为她作证,哪怕只是举手之劳。
哪怕,只要他说一句话,所有风向都会反转,她也不会被送走。
可是他没有。
他反而对她说了一句。
周嘉礼。
你的悲剧不是我造成的,你的悲剧,从你喜欢周今川的时候就开始了。
“你当时没有给我证明,还说。”南嘉低声重复,“我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她的人生,怎么不算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哪
怕没有那七年,她过的也不能再糟糕了,这一路绝不会是坦途。
这七年里,南嘉想起最多的,最怨的还是把她送去冰寒之地的人,可陈祉的话,总是浮现在脑海中。
她该怎么做,才会忽视这句话,忽视他这个人。
她尽量不去想,如果他为她说一句公道话的假设。
如果真的说一句就好了。
这样,她就不会被唾骂,不会被送走,不会绝望得走向死亡。
她差一点,死于他国。
尸体无法和父母同葬祖国同一片土地。
梦里熬久了,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没有哭,只是眼睛上蒙着一团薄薄的雾,声音也细小得很,没有让人听出责怪的意思。
因为她知道,以那时他们的关系,他没道理帮她作证,是她心存妄想,盼望他的怜悯。
“那天??”陈祉双眸微?,呼吸很沉。
该怎么说,不是她所想那样。
他那天并没有看到具体情况,算不得证人,只是碰巧路过。
但给她造成虚假希望的人,反声嘲讽她的人,是他。
迟来的解释多余而渺茫。
只有带给她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如利箭刺入七年前的心,再以回旋镖的方式打回来。
两败俱伤,各自痛楚。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这么多年我忘得差不多,今天偶然才梦到,才想起你说的那些话…………”
南嘉轻声坦言,身心虚弱,拧门想进房休息,双腿的平衡感极差,步伐踉踉跄跄。
腰际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陈祉指腹扣着她的后腰,另一只手覆着精瘦的蝴蝶骨后背,将人慢慢带过来,额头靠在他的胸口,他下颚抵着她柔软的发,没有激情没有交合也没有接吻,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拥抱。
“对不起。”
就这一瞬间他的嗓音沉入荒谷的暗哑,好像这一句压抑蕴藏了很久很久。
“我是垃圾。”
是腐朽的,糜烂的,本就该令她憎恶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