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应缇还是和楼淮来到了茶馆。
茶馆临河而建,装置走复古风,尤其是在夜晚下,庭院里的灯光照得恰到好处,彰显静谧的同时,也给人一种温暖闲适感。
应缇来苏城一个多月,因为节目拍摄需要,也去过大大小小不同的茶馆,但今晚这家和之前那几家相比又似乎格外不同。
从进入庭院,穿过漫长的走廊,直到要踏上二楼的楼梯,应是没再见过别的人,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走在前面,偶尔会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
他是典型的衣架子,肩宽窄腰,如今娱乐圈很多男明星都要借助外力才能将西装穿出型,而他倒是不需要,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应提格外喜欢他的肩膀,她也总喜欢从背后看他,看着这个时刻可以让自己依靠的人。
可今晚,她仰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人,感到的只有害怕。
尤其这庭院实在安静得过分异常。
应缇站在楼梯口,没再往前。
楼淮一直留意身后的脚步声,哪怕应是刻意放轻了,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他第一时间便察觉了。
他停住脚步,回头。
应缇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楼淮和她对视数秒,他转过身,他在上,她在下,他眉眼一挑,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而应是极不喜欢这样自高而下的俯视。
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初初相遇时,这么多年毫无长进。
她说出走进这院子后的第一句话:“就在这谈吧,没必要弄得这么复杂。”
复杂?
楼淮轻笑了声,“应缇如果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我没必要绕这么大一圈子在这边等你拍摄结束。”
应缇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重点:“你本来也没必要等,不是吗?”
楼淮想,这是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类似打棉花的谈话?
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对方不会看在日后的合作以及利益上对他有任何的优待。
他更不能动怒,也不能一走了之,显而易见的,应缇比他更想结束眼前的这场谈话。
她甚至连跟他同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都格外戒备。
楼淮握紧身侧的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扬扬眉,说:“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只是想把一些事情搞清楚。”
话罢,他又补了一句:“应缇,这么多年了,感情的事我可能没让你足够满意,但在尊重你这方面我自认做还得可以。”
说完,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像是在等她,他都这么心平气和,甚至放低态度要和她谈了,她是否愿意。
良久,应提问:“是不是这次谈完了,以后你就不再打扰我了?”
这次沉默的时淮,他好一会没说话。
应缇像是猜到了什么,说:“你是足够尊重我,这些年你从没有一次强迫我做过什么,”她微仰起脸,看向他,“淮,我希望这最后一次的请求,你也可以答应我。”
沉默。
无边无际的沉默。
整座庭院本就安静得过分,这下是彻底无声了。
有的只是两个人的对视。
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应转身要走人时,终于开口。
他说:“好。”
谈话的茶室在二楼的最里间。
茶室空间大,窗户是做镂空样式的,一推开就能望见沿河的夜景,但或许是离中心热闹街区还有些距离,是以哪怕窗户都开着,那些声音只是远远传过来,除了达到一个应景,远达不到干扰到两人谈话的地步。
着实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进了茶室,楼淮第一时间是脱下西装外套,挂在架子上,然后到洗水台洗手擦脸。做完这一切,回头见应缇还站在门口,俨然一副随时可以走的准备,他拿手巾一边擦手,一边说:“不会聊得那么快,”
才刚说完一句,就见她皱了皱眉头,他及时补上后半句,“但也不会占据你太长时间,先洗下手,我煮茶。”
应缇还是没动,他拿着茶壶接水,水声潺潺落下,他的声音也同时传来:“以前你不是总喜欢说,回家第一件事是洗去在外的灰尘吗?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同时也在身体力行照做。
应缇想,他是存了心要和她叙旧的。
可她没有这个心情。
考虑到人都已经走到这边了,加上他刚才也答应了,这次谈清楚,往后他不会再打扰她,应提思索数秒,将包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走到洗水台旁洗手,转身的时候,就在她身后一步远外,手上拿着两张纸,正朝她递来。
应缇沉默了下,接过那纸,同时说了声谢谢。
楼淮看了看她,到底没再说话,走到茶桌前润洗茶具。
应缇所在的临城算得上是茶文化气息较浓的一座城市,从小到大,要说家里最不缺的便是茶和茶具。
尤其是午后时分,家里总喜欢泡茶。
哪怕是应久德这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也时常把茶拿在手里。
淮泡的是大红袍。
褐色的茶汤,清香的味道,应缇对茶没什么太大的研究,但是应久德向来不会太委屈自己,几千一两的大红袍他也曾买回家过,那时应慈还小声吐槽过,这恐怕是除了赌博以外,他这么大方过了。
应缇低头看着那杯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久久没有动。
楼淮喝了半杯,她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放下茶杯,指尖着杯身,直道今晚的主题:“老爷子找过你?”
应缇没说话。
他说:“是不是?”
她这才有了反应:“重要吗?”
他就笑了:“不重要的话,你和我分手?”
应提说:“他不是这件事的主要原因。”
“所以他找过你,并且和你说了不好的话?”他进一步猜测:“他威胁过你?”
应缇先是皱了皱眉,然后笑道:“你是不是想听到这样的话?他不仅威胁了我,还出了不错的利益给我,致使我不得不离开你?”
楼淮眉心拧紧,应提的话在他听来全是嘲讽。
果不其然,应缇又说道:“楼淮,你是想要为我和你的分手找一个借口一个理由吗?你是觉得没有外因,我就不会离开你了吗?”
不待他回答,她便自答道:“不是的,我一直想离开你。”
楼淮适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是老爷子刚好给了你这个契机,是这个意思吗?”
应缇又是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又和刚才不同。
它像是一种默认,默认了他的猜测。
这让楼淮非常不舒服。
他厌恶的楼家人还是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方式,进入并且冒犯了他的生活。
楼淮说:“他什么时候找你的?”
应缇倒是没再抗拒,基本他问什么她答什么:“去年拍摄那部金融剧的时候,”考虑到他会问具体时间,她说,“结束北城这边的拍摄,剧组那天安排了聚餐。”
原来是那时候,他又问:“你们在哪里谈的,他又和你说了什么?”
在回答他这个问题之前,应提说:“你确认要知道吗?”
“应缇,如果没必要知道,我不会今天亲自过来一趟。”
“你的意思是我要感谢你特意过来一趟?”
楼淮叹了声气:“应应,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应缇也没让他失望,她说:“在EN资本那栋大楼,而且就在36楼。
意料之中的,楼淮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眉心拧得紧紧的,像是不可思议。
应缇淡淡笑着:“你还满意这个答案吗?或者说,这个答案是你想要的吗?”
楼淮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极为难看。
说是阴云密布也不为过。
应缇看着,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她想要和他和平分手,就此再无任何往来,他却要一遍遍质问,让她不得不回想起那晚的事情。她不得不后退一步,毕竟他要让她这么难堪,那事实的真相是不是不该她一个人承受?
楼淮握着杯子的手慢慢捏紧,手背上青筋暴起。要说前面的问题他还没太大的反应,那么当应提说出那晚她就在36楼,他基本明白那晚到底她和老爷子发生了什么,而后来她又为何那么早就在策划和他分手的事。
他低哑着声音:“那晚我和他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应缇嗯了声:“听得格外清楚。
楼淮笑了声,是落寞,又像是自嘲。
难怪,那晚老爷子特地亲自来公司一趟,以往老爷子可都是要他回去的,哪有他老人家亲自来找他的份,那时他还有稍许困惑,那么今晚,应缇的回答算是为他解疑了。
楼淮说:“那晚你听到了多少?”
应缇说:“全部。”
要说楼淮有什么心凉的时刻,恐怕就是这个时候了。
他几次看着应缇,想说话,可每次话到了嘴边他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比他从楼如愿口中得知老爷子找过应时,还要来得心烦意乱。
那会他纵然有气愤,但也没想过第一时间到老宅找老爷子,毕竟老爷子从来知道如何气人。他干脆来苏城等应缇,想听听她怎么说。
可他万万没料到的是,得到的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他说:“如果我说那是气话......”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应缇打断,“楼淮,你觉得是气话吗?”
他看她,她笑意盈盈地对上他的视线,说:“两年多以前,那次你和我说过,我再闹,我们是不是非得分手才算结束。这句话我一直记了很久,但那时我没想那么多,我反而在思考是不是我太过分了,可是两年过去了,你还是那句话。”
她说:“玩玩而已,又不会娶回家。淮,五年多的时光,两次你都是给我这样的话,现在你和我说,那是气话,换作你是我的话你会信吗?”
楼淮想,原来之前几次找她,她话都不多,全是因为她不想说,一旦她想说了,逻辑简直清晰得可怕。
他说:“说了那些话我确实向你道歉,但我从没想过真的和你只是玩玩而已。”
应缇笑了:“但也是没认真地想过你和我的未来,对吗?”
楼淮一下子哑口无言。
虽然早就知道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态度在对待这段关系,但是真的亲自从他身上证实的那一刻,应是只有一个念头。
五年的时光,到底是太长了。
漫长到不足够让一个人转变思想。
漫长到这个故事从始自终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应缇说:“所以我和你分手是早晚的事,我和你之间的问题在你,而不在你的爷爷。如果你非要一个分手的理由,那这就是理由。”
楼淮说:“你确定?要是没有他从中做梗,至少现在这时候你还是在我身边。”
应缇这下真的被气笑了:“然后呢?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做个无名无份的人吗?我还要被人说是你的情人多久?”
楼淮说:“你从来不是我的情人,应缇不要那么自我贬低,在我这里,我们从来都是男女朋友,”顿了下,他说,“这样简单而长久的关系一直维持下去不好吗?”
“不好”,应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为什么我谈一场恋爱,我那么爱一个人,我却要维持一段随时可以断开的关系?为什么我要在这段关系里患得患失?"
应数月来维持的平静,在这一刻彻底被击得粉碎。
她几乎是愤怒而冷漠地在看着楼淮。
而楼淮同样神情冷漠,他说:“什么叫一段随时可以断开的关系?如你所说,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我给你的保证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