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气压扑面而来,竹清的身子弯了几分,道:“宫人们并不知羡好为何前往东宫,只是听说她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前去,眼下还未回宫。”
“还未回宫?”皇后嗓音带着些许嘶哑。
福阳宫中的宫人不少,深得太后信任的宫人更是数不胜数,着意派不过见过几面的傅羡好前往东宫,其用心昭然若揭。
思忖至此,她忽而笑了下,眼眸却沉不见底,淡淡道:“太后是想和本宫争傅羡好。”
?云悄悄挥手。
竹清垂落的目光瞧见这道手势,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带上了宫殿门扉,遣散了在外忙碌的众人。
?云端来茶水递给皇后,“前些时日羡好回宫时,不是说太后娘娘只是问起了傅二姑娘吗?”
皇后抿了口茶水润润喉,目光不冷不热地凝着墙垣上的壁画,道:“不管是傅枕梦还是傅羡好,都是傅家人,比起不知脾性的傅枕梦,傅羡好显然更好掌控。”
离傅家入京不过几日,离约定好的时日也只余下八个月,若是这个时候出了岔子,这些年放在傅羡好身上的心思都会白费。
且眼下也拿捏不准傅家到底是如何想,傅羡好送往姑苏的信直到今日都没有得到回复,也不知傅家会不会觉得亏欠于她,顺着她的心意走。
静默须臾,皇后道:“不能再等了。”
?云倏然明白主子话语中的意思,眉心不自觉地皱了下,“可是不久前羡好才回绝了主子的劝导,怕是??”
“总有叫她愿意的办法。”皇后不慌不忙地打断了她的话,眸光扫向被架子隔开的书案,最终落向锁在书案屉子,屉中的锦盒装着的,是皇后印玺,“她性子倔,软的不吃,也就只能来硬的。”
?云接过茶盏的指腹微滞,抬眸看向意有所指的主子,循着主子的目光落在了书案处,知晓主子是什么心思的她到底有些不大忍心,道:“娘娘,若不然就由奴婢私下再与羡好说说,她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自会知晓娘娘也是为了她好。
她开口时,皇后就已经看过去。
定定地看着半响,眸光沉沉地颔首,算是应下了她的话,不冷不热地道:“告诉她,这是本宫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敬酒若是不吃,总是要吃罚酒的。
?云嘴角微启话还没有说出口,门扉再次被叩了几下,竹清的话透过门扉缝隙传来。
“娘娘,皇上来了。”
竹清停顿了片刻,又道:“还有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
要时间,正殿内静了一瞬。
皇后指尖紧紧地绞着手指的帕子,面上半分不显。
昨夜是除夕夜,按例今上应当是要与她一同宿在承天宫,但昨夜宫宴散场之际,饮了些许酒水的皇帝却唤昭和宫那位前往承天宫共寝。
当着昭和宫那位,丝毫不给她半分颜面。
她眼下没有入眠也是等着承天宫的新岁早膳,谁知皇上会前来长信宫,而昭和宫那位也形影不离地跟来。
昭和宫那位过来,她还能够猜到为何前来,就是不明萧瑾承为何也会出现在此。
思及此,皇后眉心微微蹙起,掌心落在?云的手背上,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朝着宫门口走去。
还未踏出正殿门扉,皇帝等人就已经走到了阶下。
皇后行了道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颔首,算是应下。
萧瑾承拱了拱手,清冽的眸光扫过她眼下的青丝。
这时候,跟在皇帝身后的陶贵妃盈盈福身行礼,她眼角眉梢中都带着数不尽的笑容,“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微微一笑,侧身让道给皇帝,“皇上怎么来了,臣妾还想着等会儿前往承天宫。”
“路过长信宫,就来看看。”皇帝入了殿内,环视了圈寂静无声的四下,道:“?儿怎么也不在。”
萧澈一早就在德宗院,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眼下今上忽而问起,明显就是要过问今晨的事情,皇后心思凝了凝,道:“郑翊之死还未水落石出,澈儿眼下在德宗院探查郑翊落水一事。”
“嗯。”皇帝颔首,?冽的眸光微微抬起,看向站在下方的皇后,嗓音淡淡地道:“朕的女儿如今就在德宗院中,他若是不好好查,如何对得起清歌对他的付出。”
皇后微启唇瓣,“?儿......”
“臣妾今晨被撞钟声惊醒,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陶贵妃缓缓截过她的话语,精致的眉梢宛若弯月,“后来才知晓是娘娘撞响了德宗院的鸣钟,臣妾还和皇上说,若是臣妾,定是没有这个力气撞响鸣钟的。”
闻言,皇后目光平静如水地看向她。
若别人说撞不响鸣钟尚有一丝可信度,出自武门自幼习武的陶韫如此言说,不过是借机嘲讽罢了。
高位上的男子久久都没有开口,似乎也没有要开解眼下局面的意思,而是任事态发展。
皇后指尖抚过腕上的珠串,静了静心,道:“妹妹说笑了,这件事上,满宫上下也没有人比得过妹妹。”
“话不能这么说。”陶韫莞尔笑着,澄亮的双眸似含着秋水,“妹妹就是有这个力气,也万万没有这个胆子呀,那可是德宗院的鸣钟,妹妹哪敢挪动半寸。”
“德宗院的鸣钟置在那儿,就是叫人撞的。”皇后慢条斯理地说,眸光掠过静默不语的皇帝,又落到陶韫的身上,“清歌做错了事,就应该为她犯下的错承担应有的责任,若因为她的身份而草草了事,朝臣如何想,百姓万民又该如何想?”
伫立于一侧的疏朗身姿闻言,微微掀起眼眸,睨了眼低眉顺眼的皇后,言辞间句句都与朝纲有关,叫人寻不出半分差错来。
他默不作声地把玩着手中的扳指,静静地听着这出戏。
皇后轻轻地笑了下,“前日臣妾宫中的傅羡好被带走,也是因清歌而起,公主犯下的错却要其他人为其背上莫须有的事情,如此寒天下被关入京都府中,傅家又该怎么想?”
“臣妾宁愿自己背上不护子女的骂名,也不想朝臣百姓对本朝律法指指点点。”
说着,皇后垂手拂了拂碍住动作的裙摆,朝着高位上的男子跪下,端庄不失气度地弯身,额头抵住落在地上的手背。
“臣妾管教无方,还请皇上责罚。”
高座上的皇帝眸光带着审视,凝着阶下的身影,良久,他开口,却不是对着皇后,而是问的萧瑾承,“太子,你觉得如何。”
萧瑾承注视着那道弯下的背脊,薄唇缓缓绽开一道浅笑,嗓音清冽,道:“娘娘为朝纲而忧,考虑周全,寻常人家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亲自将孩子送入牢狱,娘娘此举值得万民学习。”
“嗯。”皇帝颔首。
伺候在他身侧的茂实下了阶,扶起跪在地上的皇后。
皇后还未站直身,就听到枕边人的声音响起。
“皇后,该还的清白,也记得还给朕的大公主。”
皇后闻言,晃了下神,“是。”
“今日的事情就这般,德宗院那儿朕已经命人照看着,你适才提及被关押入京都府的羡好????”皇帝眸色淡了几分,眸光微不可察地瞥过一侧的萧瑾承,道:“昨夜朕与母后相谈过,提及她已到嫁人之龄,但眼下她在宫中也急不得,就往后推上
些许时日,此事皇后就别再插手了。”
皇后微微?眉,欲要开口。
抬头的刹那间,眼眸中映入皇帝不容置喙的神色,她沉默须臾,最终还是选择咽下溢到嘴边的话语。
她垂眸,如蝶的睫毛稍稍扇动,掩下眸中的一片冷然,“臣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