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更声徐徐响起。
榻上的傅羡好辗转反侧,眼眸阖找时,男子颀长有致恰似松柏的身影蓦然溢出,她掀开眼眸定定地凝着帐幔多时,终还是拂开锦被,起身披上外衣。
阁中炭火烧得足,尤似暖阳密布的春日。
她走到茶案前,推开点点窗牖,静静地望着满天的星火,一望无际的星星闪烁于黑夜间,不似宫中的四方天,一眼就能够看到头。
“要我说,顾兄你就是过于心慈手软。”
“顾兄若不心慈手软,那还是他吗。”
“去去去,被你们说的,心慈手软听起来像是什么不好的玩意儿。”
漫着酒气的话语划破天际,荡入傅羡好耳畔。
她循声望去,就见四五道身影从隔壁的酒肆中走出,并肩走在幽静无人的街道上,为首的男子意气风发,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喜事,眼角眉梢间都装满恣意的笑。
自在散漫的气息驭风徐来,掠过羡好的眼眸,叫她嘴角也禁不住上扬了几分。
凝着那几道身影没入黑夜,耳畔忽而响起阵阵马蹄声,她收回视线,就见眼下应该在宫中的萧瑾承,闲然翻身下马。
肃杀的气息划破长空袭来。
傅羡好怔怔地眨了眨眸。
再睁开,男子迈着稳力的步伐,身影探入惜云阁。
倚着茶案的羡好蓦然起身,换上了衣物。
她推开门扉而出,恰好撞上拾级而上的身影。
眸光隔空相对间,男子的步伐微不可察的停了停,眼眸慢条斯理地扫过她身上整洁的外衣,视线最终落在那道澄亮没有半分睡意的眼眸上,他眸光沉了沉。
“怎么还没有睡。”
“殿下怎么会回来?”
一静一疑的两道嗓音同时荡起。
顿了顿,傅羡好道:“睡不着。”
须时,萧瑾承三两步地踏上阶梯,道:“明日一早就会有人来接你回宫。”
“嗯?”傅羡好不解,转念一想,想到他是被今上召回宫中,大概猜出了缘由,“皇上的命令?”
萧瑾承颔首,下颌微微扬起看向不远处的茶室。
傅好左右也睡不着,跟着他前往茶室。
眼下已经是深夜,萧瑾承无意饮茶,就只是随意找个地方,“萧清歌被召入宫,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名为召令,实为圈禁。
傅羡好再熟悉不过,心中大抵也能猜出皇后的想法,“娘娘不会顺着公主的心意去走,眼下将其圈禁宫中,应该也是明白郑翊一事确实和公主有关,不想她再牵扯其中。”
萧瑾承挑眉,不以为然。
“若不想让她牵扯其中,白日她入宫时,就不会任她离宫。”
闻言,傅羡好眼睫颤了下,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他的意思。
她嘴角微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萧清歌如何选择,是她自己的事情,谁也干涉不得。
不过有一点羡好倒是不太明白,也是适才萧瑾承没有答复她的,“眼下已经是深夜,殿下为何会回来。”
萧瑾承长腿交叠静坐于茶案前,闻言微挑眼帘看着她,问:“你呢。”
傅羡好:“嗯?"
萧瑾承睨向微的门扉,“为何不走。”
刹那间,傅羡好无所事事摩挲着茶盏纹路的指腹停滞,下颌微微仰起,与他对视着。
男子淡漠的嗓音中不含有半分的疑惑,好似不过是随口一问。
一个时辰前。
送走萧瑾承的傅羡好就敏锐地察觉到卧阁中的不对劲儿之处,她分明只是小住几日,装于橱中的衣物却涵盖了四季,不过是随手摸了道冬日的袄裙,就摸到了袖摆中的银票。
凛起心神的羡好倏然翻了下眼前所见衣物,不止是银票,还有泉币,银锭和金锭,足以够她逍遥自在八辈子。
翻完橱子的傅羡好侧眸看了眼紧闭的门扉,步伐微转,朝着门口走去,她没有推开门扇,而是竖耳倾听外头的声响。
听了约莫半刻钟,外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傅好沉默了会儿,推开门扉。
果不其然,适才于楼宇两侧把守的人影悄然无踪,就连应该守在外头的观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就好似着意给她预留了离去的空间。
这叫人如何不心动?
“我为何要走。”良久,傅羡好迎着他的目光不答反问,静了些会儿,她敛眸笑了笑,“我若是走了,殿下这个时候前来寻不到我,又该如何。”
静谧半响,萧瑾承幽邃难测的眼眸渐渐地染上点点笑,?冽的嗓音不疾不徐响起:“京都府走水,再寻个与你身形相似的犯人,并非难事。”
傅羡好眼眸中划过些许不明。
萧瑾承的话语分明温和的不像话,已然为她的离去铺好的后路,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疑云满腹的傅羡好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我若是走了,傅家该如何。”
或者换句话说,“下一个被召入宫的,是否就是我的妹妹。”
傅家没了她,还有其他的姑娘家,真到了那时,本家中唯一''的一位姑娘,就只剩下她的妹妹傅枕梦。
傅羡好自己经历过的苦楚,知晓里头的不易,又如何能够将自己的妹妹推入深渊。
视线相对,萧瑾承看清了她眸中的拉扯,不动声色:“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