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公子!小姐是有福气才这样的,这福气未必人人都有。”
王厨娘见了卫疏星的圆脸就高兴,她的厨艺就是这么炉火纯青呀,否则也养不出一个漂亮有福的大姑娘。
卫疏星狠狠剜向钟尧,万分同意王厨娘的话:“哥哥,你懂什么?还是王婶见多识广,人家说话比你好听多了。”
钟尧垂眸一笑:“嗯,哥哥说错话了,圆圆是最有福气的。”
旭日已升,是开船的时候。
卫疏星送钟尧上船,钟尧却要送她下船。
临行前,钟尧还帮妹妹重新系了一遍披风:“哥哥会给你写信的,你莫哭。杨师傅进京后,你好好读书;侯爷若欺负你,你也不要忍。圆圆,多保重。”
卫疏星哪里能不哭?若非钟尧的心比她硬太多,今日势必要你送我一程,我送你一程,谁也走不了。
她的手被钟尧强行掰开,蝴蝶似的坠下来,腰肢也被人拦住,免得她又追到船上去:“哥哥??”
钟尧亦有不忍,眉心噙着浓浓哀愁,他不敢回头怕看,这是与他朝夕相处了十七八年的妹妹,他也舍不得啊。
大船驶离了渡口,顺水东行,终究化作水天一色间的一抹小点,彻底消失在河面尽头。
做哥哥的人在船舱里,躲着人偷偷哭,做妹妹倒是可以大方点,回了家窝在姥姥怀里哭。
直至午间,贺玉舟都回家来了,卫疏星还在哭哭啼啼地念着钟尧。
一看妻子双眼通红,贺玉舟可吓坏了,也不细想,抓住她的手腕就问:“怎么了?你哭什么?”
这可真够明目张胆的,卫疏星还在卫荃怀里窝着呢,他的手就摸上来了。
卫荃盯着两人腕掌交接处,左眼皮跳了下,平静道:“阿尧回崔州了,圆圆舍不得。”
原来是这么回事,贺玉舟松了小半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撤了手:“圆圆,你别哭。你看看夫君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他带回来的是一大份切好的卤牛肉,肉块厚实,卤水鲜美,色香味都甚是诱人。
卫疏星瞥了眼卤牛肉,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肚皮,嗯,是有些饿了:“......那就先吃饭吧。
一盘盘佳肴端上来,分明都是卫疏星平日爱吃的,她却兴致恹恹的,无论什么菜,都只尝一小筷子,皱眉道:“好难吃呀。谁做的菜?”
卫荃咋舌道:“不就是府里的大厨,给你娘做了十几年菜的那位?圆圆,你从前没吃过?”
“姥姥,我就是觉得难吃嘛。我不要吃这些。”
卫疏星放下碗筷,嘴巴撅得老高,别人看了是滑稽做作,贺玉舟和卫荃看了却只觉得无奈。
“要不重新做几样菜?”贺玉舟试探妻子的态度,“圆圆,这卤牛肉好吃吗?你还想吃什么?”
卫疏星赏了卤牛肉一记轻飘飘的眼神,道:“这倒还不错,但是吃多了也腻人。我也不知我还想吃什么,反正就是不吃这桌上的。”
她这样的客官最令人束手无策,无论你问什么,她只说“不知道”“都行”“都行”。
卫荃忍下“无理取闹”四个字没有说,只柔柔捏了捏孙女的脸颊:“王厨娘把你的嘴养刁了是不是?那就叫给她打下手的几个丫头来做吧,你等一等。”
于是卫疏星便搁着筷子干等,好半天,才重新端了几道新菜。
那些丫头到底是长年累月跟着王厨娘的,学了几分真传,新菜放一入卫疏星的口,她便赞许地会心一笑。
贺玉舟为她的笑容,假若当初他做得更好,这样真挚灿烂的笑,又会为她绽放多少次呢?
念及此处,他懊悔地掐了自己一把,但愿三个月之期不要来得太快,他要让卫疏星回心转意,重新接纳他。
午后,是卫疏星和冯丽娘约定的时间。
若冯丽娘手头没有重要的订单,她会在这个时辰登门,教授卫疏星缝纫技术。
正因此故,卫疏星没有多在饭厅留,填饱肚子便走。
然而不出几步,就有人叫住了她,回头一看,是贺玉舟匆匆追上来。
她驻足,询问他是否有什么事:“冯娘子要来了,你有话快说吧。”
“笔架的模子画好了。”贺玉舟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摊在女郎面前,“你看看,这块是白玉,这块用翡翠。”
翡翠白玉,一青一白,倒是交相辉映,相得益彰,卫疏星低眸一望,叹道:
“呀,是群山连绵的形状,好生别致。”
她眼中便好似有青翠的群山,看得贺玉舟愣了神:“那就这样定下来,我尽快给你。你做针线别太累,不急的。晚上回家,我再带好吃的给你。”
卫疏星偏了偏脑袋,为何贺玉舟对她学缝纫的事这般上心,每天都要问好几次?
难不成他就没有其他的话能问?
狐疑地打量了几眼丈夫后,卫疏星应了声:“我肯定不急,冯娘子是从头慢慢纠正、教授的我的,我有很多手法都不对。真是的,以前也没个人告诉我一声。”
她又不靠手艺活吃饭,做娃娃图个开心而已,这便是无人严格纠正她的缘故。
听意思,她应当还停在学习技巧的阶段,尚未正式上手做衣裳,贺玉舟心中发虚,他的一个愿望,会不会太为难这为娇小姐了?
“静川哥哥,你就等着我吧,等我学好了手艺,吓你一跳!”
卫疏星却信心十足,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
她的心已经飞远了,现今就只想回去玩一会儿娃娃,等着冯丽娘来。
贺玉舟的心安定了三四成,只要卫疏星说一个“不”字,他立刻便不要什么衣服了,他就只要她高高兴兴的。
而卫疏星并未高兴太久,倒不是做衣裳的事,而是王厨娘离京才三日,她便吃不惯家里的饭菜了。
又是正午时分,卫疏星蔫巴着精神倚在卫荃身上:“姥姥,王婶什么时候回来......别人做的菜,和她亲自做的就是不一样嘛。”
她味觉灵,别人尝不出的差别统统逃不过她的舌头,辣椒多放了、盐少放点,顶多两三口就有了眉目。
“王厨娘才走三天,人都还没到崔州,她要回来可还早着呢。”卫荃慈爱地抚了抚孙女面庞,将头一转,“静川,实在不行,你带咱们圆圆到外头下馆子?”
“下馆子......”卫疏星双唇翕动,徐徐从卫荃怀里坐了起来,眼珠极轻极慢地转了两圈,一副半死不活之相。
贺玉舟忧心忡忡地唤了一句:“…………”
“下馆子好,下馆子好!”
他一语未完,卫疏星便又生龙活虎了,从姥姥怀里蹦出来,拽起贺玉舟就要走:“静川哥哥,我们找一家会做崔州菜的馆子!”
一听有了饱餐一顿的法子,她的力气大得惊人,贺玉舟被拽了一记趔趄,险些摔倒。
结果却令卫疏星大失所望,能做崔州菜的馆子是找到了,厨师的手艺却与王厨娘大不相同。
不是做的差,而是不合她的胃口。
卫疏星捂着脸,满脑子都是王厨娘临走时的叮嘱,哽咽道:
“王婶还叫我好好吃饭,吃得白白胖胖,这样下去我还怎么白白胖胖嘛,不出三天就要饿死………………”
“?!”贺玉舟忙不迭捂了她的嘴,不许她说晦气话。
“夫君再带你换一家就行,一家家地试,总能试到合心意的。你别哭啊,千万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