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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顾淮舟如何了?”

话音骤冷,夜色也凉。

扶苍一时没辨清寒意来自何方,赔笑道:“顾郎君好多了,傍晚还托太医传话,说等好了定会亲自拜谢世子赐药,愿为世子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我这门生啊,还是这般知恩图报。”

顾淮舟这般感激他,要报答他,谢砚不让他报恩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既然如此………………”谢砚往慈心庵的方向望了眼。

都二更天了,姜云婵还不知道回来,拜佛拜得真是诚心?。

谢砚暗自唏嘘:“地藏菩萨诞辰快到了,二奶奶要抄经,你去找舟借些朱墨。”

“朱墨?顾郎君身边恐并没有笔墨纸砚。”

“他有!去取!”谢轻掀长睫,悠悠出声,“二奶奶抄一日的经,你就去他身上取一日的墨。”

也算,成全他们了……………

一阵夜风从门缝进来,如软刀子刮着人的皮肉,让人不寒而栗。

扶苍冷得一个寒颤,拱手应“喏!”

“记得,也查查二奶奶是不是让夏竹传了什么东西进杏花院。”

他的好妹妹,何时也学会暗度陈仓了?

定是被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蛆虫带坏了。

蛆虫,就该在黑暗中流尽最后一滴血,悄无声息地死去。

谢砚手指漫不经心划过铜镜,嘴角挽笑。

一道猩红的唇脂印划开镜中他的容颜,犹如血痕蜿蜒,恶鬼浮生......

是夜,翠竹林里的风格外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仿佛沧海碧涛,连绵数里,波云诡谲。

竹林深处,似有惨叫声传来,可仔细一听,却只是风吹竹叶沙沙作响。

姜云婵索性紧闭佛堂的门,将风雨隔绝在门外,一心只抄经书。

过了三日,晨光微熹。

姜云婵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往前一栽,险些磕在桌角上。

一只大学兜住了她的额头,替她受了桌角的钝击:“妹妹既困了,怎么不回去睡?”

低磁的声音落在姜云婵头顶上。

姜云婵一个激灵抬起头来,正撞进谢砚深邃的眼中。

姜云婵手忙脚乱起身,屈膝行了个礼,“实在是经书未抄完,不敢歇息,不敢对佛祖不敬。”

“妹妹当真诚心,我当代侯府感谢妹妹。”谢砚颔首以礼,从带来的食盒里取出几个瓷盘,一一摆在案几上,“我给妹妹带了早膳。”

“我不饿。”姜云婵习惯性拒绝他的一切。

“吃些吧,经书非一时半刻能抄完。”“谢砚神色温润如故,又从食会底层取了朱墨、画卷,摆放在姜云婵对面的香案上。

姜云婵讶异不已,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谢砚不紧不慢地用镇纸将画卷铺平,“妹妹为侯府抄经,我岂有旁观之理?"

“妹妹抄经,我画佛。”谢砚歪着头,对姜云婵温然一笑。

两人在一臂之隔的距离面对面,那笑意如南风过境,徐徐暖暖的。

姜云婵眸光晃了晃,避开了他的眼神。

她并不想与谢砚同处一室,可谢要在佛堂画佛像是他的自由,姜云婵有什么理由推拒?

好在,两个人在佛堂独处总比寝房安全得多。

谢砚从小就信佛,他总不至于在佛祖面前,做什么过分的事。

姜云婵放下心来,匆匆吃了几口素包,便继续提笔抄经。

此时,才发现磨条用尽了。

谢砚随手将自己的砚台放在了姜云婵桌上,“我与妹妹共用。”

姜云婵迟疑了片刻,谢砚又道:“说来不怕妹妹笑话,侯府的磨条都耗完了,现下采购不易,妹妹应该不会因为一方砚台也要避嫌吧。”

“不会!”

这话说的姜云婵十分窘迫,赶紧提笔蘸了墨汁,却又手腕一顿,“世子怎么用起朱墨来了?”

谢提笔勾勒的动作微顿,掀眸凝望着姜云婵,“我有一夙愿迟迟未达成,问过净真师太,用朱墨抄经画佛,朱墨何时耗尽,夙愿何时达成。”

姜云婵从未听过这样的佛法,不过不管是佛法还是谢砚的夙愿她都没有太大兴趣。

于是,嫣然一笑,客气道:“世子诚心,必然很快就能夙愿成真。”

“有妹妹协助,自然很快、很快……………”谢砚嘴角微扬,笑意莫测。

两人再无话了,相对而坐,各自抄着经画着佛。

只是姜云婵抄经时,总感觉一束目光时不时望向她。

她偷偷抬头环顾四周,佛堂别无他人,只有谢砚专注地画着观音,心无旁骛。

他笔下生花,一副观音像圣洁得让人多看一眼都觉玷污。

如此反衬得美云婵自己杂念过深,于是默默将一本经书竖起来,格挡在了两人之间。

等谢砚再抬头时,他的视线被《班若波罗多心经》七个字牢牢阻隔,再看不到其后那张玉软花柔的脸。

谢砚眼底泛起丝丝笑意。

他恍然想起十年前,他们同在慈心庵,坐在同样的佛堂,同样的位置,做着同样的事。

姜云婵静心抄经,谢现就坐在她对面画画。

每次,他都拿着自己呕心沥血之作给姜云婵看,满怀期待问她:“妹妹,你看我画的像不像你?”

终于有一次,姜云婵看着纸上画的妖魔鬼怪,实在忍无可忍,愤愤将他的画捏纸团丢到墙角,“我哪有那么丑?"

他画的就是四不像,是山海经里的野兽!

她是什么供人消遣的玩意儿么?让人这么磋磨?

“以后都不准再画我!”姜云婵将心经隔在两人中间,鼓着腮帮子生了好一会儿气。

佛堂静得只听得她的喘息。

等她缓过劲来,歪着头越过经书看去。

谢砚正蹲在墙角,一点点展平画卷,瓮声问:“真的很丑吗?对不起!”

姜云婵望着他怅然的背影,那般消瘦,比姑娘还弱。

她恍然想起,谢砚说过他三岁就被送进慈心淹了。

他约摸没有上过学堂,连拿毛笔的姿势都是错的,莫说作画了。

他不是故意调侃姜云婵的,他所话的已是他尽力为之了。

姜云婵心生愧疚,将他拉回了桌前,“好啦,你握笔的姿势不对,我教你。”

她把着他的手,教他执笔悬腕,一笔一划从头教起。

从未有人如此耐心待谢砚。

谢砚侧头看着少女脸上的泪痕,心头一暖,“若我学好了,还可以再画妹妹?”

“全神贯注看着你的笔尖!”她像个颇为严厉的夫子,但抵不住少年灼灼目光一直盯着她。

她歪着头,柳眉微挑,“等你什么时候画的比宋韵好,就可以咯。”

宋韵是府上的画师,每年都会给府上的少爷姑娘画像。

那功底少说也有十年了。

姜云婵故意逗谢砚的。

可后来的日子里,姜云婵总能在泥地上或是墙角发现谢砚画的画。

春夏秋冬,从未间断。

又一年,姜云婵意外在自己抄的经文后面看到一副姑娘的画像。

姑娘笑如夏花,栩栩如生。

这画技早就超过了宋韵不知多少倍,比宫廷画师也不遑多让。

谢砚进步之神速,让姜云婵为之讶异。

赤诚的少年托腮坐在她身边,眨巴着眼睛,“妹妹看,我画的可好?现在我可以画你了嘛?"

姜云婵承认他真的很有天赋,佩服地点了点头。

少年眼中灿若星辰,“那以后妹妹的画像都由我来画吧?”

“我可没银子付给你。”

“我不看银子!但是妹妹以后再不能让别人画你了,知道吗?”

姜云婵不置可否地皱了皱鼻子,“一幅画而已,你哪来这么多要求?”

少年憨笑着挠了挠头。

姜云婵不知道,只有在作画的时候,小小的谢砚才敢正大光明一直盯着她看。

看她的每一处细节,她的眉,她的眼,还有唇,还有更多更多.......

她所有的美都只能出自他眼底笔下,又怎能为外人道?

谢砚将横梗在两人之间的经书拿开。

彼时,姜云婵实在太困了,已经趴在经卷上睡着了。

谢砚笔锋一转,观音画像化为乌有,洁白的画卷里,少女横躺在散乱的经卷上,不着寸缕,只用经卷遮住春光。

长发铺散,眼中春潮涌动。

谢砚喉头滚了滚,伸手抬起姜云的下巴,“妹妹看,我的画可好?”

他低磁的声音喷洒在姜云婵额头上,好可惜,睡梦中姜云婵看不到这旖旎之景。

不过没关系,等朱墨流尽,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欣赏。

他要让妹妹亲自感受顾淮舟的命从她指缝笔下流走。

等她亲手送走了顾淮舟,她的心自然也就回来了......

谢砚眼中暗涌流动,似笑非笑。

姜云婵很累,睡了一天一夜,又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她梦见她将刀捅进了顾淮舟的小腹,顾淮舟流了好多血,奄奄一息倒在血泊里。

姜云婵想抽出刀,可一股强势的力量从身后束缚着她,推着她的手不断深入。

她眼睁睁看着顾淮舟的双眼从深情到绝望,到再也没了光。

她杀了顾淮……...…

“没有!我没有!”姜云婵不停摇头,猛地睁开眼。

噩梦醒了,佛堂里空无一人,她孤零零蹲坐在蒲团上惊魂不定。

此时,佛堂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谁?”姜云婵警觉地环望四周,“世子吗?”

外面无人回答,敲门声也戛然而止。

只一阵幽凉的风吹开了窗户,卷起香案上的经卷。

数百张手抄经文被风卷起,在幽暗的佛堂中飘摇,满目赤红。

有些经卷未干,朱墨蜿蜒而流,白色宣纸上狼藉一片,好像梦中淮郎流的血。

姜云婵惊惧不已,迈着碎步,悄然打开门探头一看,外面空无一人。

可地上有几个慌乱的泥巴脚印。

姜云婵心生疑云,沿着脚印走,一路到了翠竹林里。

此时,天刚泛起鱼肚白。

林中晨雾缭绕,昏黄的灯笼只能照到五步之内的景物,翠竹摇曳跟鬼影似的。

姜云婵的心跳越来越慌,心生怯意,忽而林中一清瘦的男子身影闪过。

那人一袭白衣血迹斑斑,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奔向她。

雾色太浓,姜云婵看不清那人面容,下意识迎了上去。

可走到近跟前,却又瞧不见人影,只瞧见地上拖拽的痕迹。

那男人是谁?

为何要找她?

姜云婵茫然四顾,目光偶然落在了脚下的泥潭里。

泥水中有一条染了血的如意穗子。

血丝在水中晕开,赤红而狰狞。

那穗子看着竞十分眼熟,姜云婵蹲身去捡。

倏地,潭中倒映出一张含笑的脸。

“妹妹在做什么?”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云婵一个激灵,赶紧收回手,仓皇起身,正撞在一个坚实的胸口。

“世、世子!”姜云婵吓得魂魄出窍,险些摔倒。

谢砚赶紧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妹妹小心!”

他指尖染了雾气,寒凉的气息渗透短衫,浸染了姜云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