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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说到底,假借身份这件事本来就是她与谢砚一起做下的。

她突然跑了,对谁都不好。

何况若能换得那串绿松石,她多演几天和少演几天有什么区别呢?

姜云婵没犹豫太久,讷讷点了点头,“我可以在世子身边扮好这个角色。但是解禁之后,世子打算怎么办?是找回胡娇儿姑娘,还是让二奶奶病死………………”

“妹妹先别急着答应,现在情况特殊,我还不知道你能不能胜任一个宠妾的角色?”

“为何不能?”

之前姜云婵为了不露马脚,特意学了舞姬的妆容、步伐、嗓音,从未有人怀疑过!

“我可以!”姜云婵目光灼灼。

因着刚刚睡醒,鬓发未梳,头上还顶着一根呆毛,说话的声音也含含糊糊的。

谢砚从未见过她初醒时的娇憨,眸色暗了暗,“是吗?”

忽而,他抬起她的下巴,俯身贴近。

高大的身躯笼罩住了姜云婵的视线,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越来越近。

谢砚微张薄唇,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姜云婵脸颊上。

姜云婵吓得神魂出窍,赶紧撤头避开。

他的唇堪堪蹭过她嘴角的一滴药汁,一发之隔,他尝到了药汁的甘甜。

而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谢砚唇瓣的触感。

温而软,与他平日疏离的性格截然不同。

姜云婵脑袋嗡地一下,双臂抵在了他的肩膀上,“世子,不可!”

"妹妹看看外面。”谢砚低磁的话音喷洒在她的唇角,没进了她口中。

姜云婵毛孔大开,很想蜷缩起来,可越过谢砚的肩膀看去,恰看到窗外鬼鬼祟祟的身影。

是许婆子又在监视世子房中了。

似乎又不只许婆子,这周围四处充斥着一股风声鹤唳之感。

显然有很多想谢砚死的人,都在找机会,伺机而动。

“所以,妹妹要还像以前一样总跟我闹别扭''住偏房,很容易被人察觉蹊跷。那么,你我可都是欺君之罪。”谢砚沉甸甸的声音敲打在姜云婵耳垂上,又如敲打在她心间。

那四个字让姜云婵怔住了。

谢砚抬起她的下巴,说话时,时不时蹭着她的唇珠,“妹妹可以选择不回来,但如果回来,需要表现的与我像一对真爱侣,莫生龃龉。”

怎样才算真爱侣呢?

像方才那般亲吻,或是同处一室,或是………………

姜云婵不敢深处想,她难道要为了这颗绿松石,将自己献给谢砚吗?

她要在旁人的观赏中,与他扭捏作态,强颜欢笑吗?

姜云婵是顾淮舟未拜堂的妻啊!

她不住地摇头,猛地推开谢砚,从他臂弯下钻了出来,“对不起!我做不到!”

她做不到,与流着谢侯骨血的人故作恩爱!

她更做不到亲手卖了自己!

姜云婵提着裙摆,拼命地跑出了翠竹林,想要摆脱那双束缚着她的眼睛。

她跑啊跑,不停地跑!

然绵绵雨幕在侯府中,织就了一张更大的网。

她衣袂翩翩,如一只撞进蛛网的雨蝶,无处可逃。

她不断地寻找出口,想要走出侯府,可每一处的门都向她紧闭着。

天空雷鸣轰轰,仿佛在嘲笑她:她就该待在这里!

她凭什么就该待在这里?

姜云婵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快被抽干净了,手脚发软,无法呼吸。

就在她快要跌到时,她忽而看到前方的朱漆门前一道刺眼的天光。

竟然还有一道门为她开着?

姜云婵喜极,飞奔而去。

身后传来厉喝,沉沉如斧凿:“擅自出府者,死!”

姜云婵不想听,只想一鼓作气,冲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忽而,一支白羽箭从身后呼啸而来,越过她的肩头,堪堪钉在她脚尖处。

箭下的石板旋即龟裂。

姜云婵再快一步,那箭就该射进她小腿,裂开的就是她的骨头了。

姜云婵瞳孔放大,往后一个趔趄,却又撞到了正要推出府的板车。

那板车被她撞得一阵摇晃,一只惨白的手从草席里坠了下来。

风卷起草席一角,姜云婵依稀看板车里躺着个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已经没了生气,应是要拖去乱葬岗的。

“我的儿她做错了什么?”身后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被人搀扶着追了过来,“她不过是抱怨了两句侯府被围,不能去看花灯了!哪有对圣上不敬的意思?”

一旁的妇人小声安慰她:“咱们侯府如今做什么说什么都错罢了!别哭了,省得又让人拿了话柄乱棍打死!”

圣上有心降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姑娘只是抱怨了两句,就被定了忤逆罪打死。

那美云她和谢砚的事一旦被揭发,岂有活路?

姜云婵脑袋受了冲击一片混沌,她被锦衣卫推搡着远离了府门,而她的双眼只呆呆望着被推出府的尸体。

直到朱漆大门重新合上,带走了最后一缕光。

眼前一片晦暗。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天子之威,非她一个寻常人所能承受的。

那么,她就只能回去接受谢砚的安排,乖乖呆在他身边吗?

姜云婵环望着侯府的四堵高墙,恍然察觉这青砖碧瓦不过是一座逃不出去的牢笼。

她太渺小了,该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她怅惘地蹲在墙角,环抱双膝,紧紧抱着自己,想汲取一丝温暖。

可冰雨早已把她淋了个透,哪里还有一丝温度?

她消瘦的肩膀颤抖着,厚重的衣物压得她小小的身躯不堪重负。

如同悬崖边的小野花,经历过风暴洗礼,快要无声凋零了。

此时,远方的笛音传进姜云婵耳朵里,婉转空灵,在杂乱的雨声中各外出挑。

曲调正是幼时爹娘哄她入睡哼的童谣。

“淮郎!”姜云婵抬起湿漉漉的眸,遍寻不得。

可姜云婵知道那定然是顾淮舟!

除了他,谁还会在这个时候为她奏曲?

姜云婵奔入雨幕,拼命朝杏花院的方向而去。

院子外,仍有重兵把守,但从后墙传来的曲调越来越清晰。

“淮郎,是你吗?”姜云婵扑到了漏窗花墙上,指尖临摹着他的轮廓,哽咽道:“是你对不对?你说句话啊。”

一墙之隔,乐曲稍滞了片刻,沙哑的声音传出来,“知道婵儿睡不着,想着吹曲子哄你入睡,没想到你又冒雨来了,有没有带伞啊?”

“带了!我带了!”姜云婵抹了把面上的雨水,僵硬扯出一抹笑:“淮郎你还好吗?”

“好!”

那声音犹如被火油烫过嗓子一般,哪里就好了?

顾淮舟也猜出她不信了,安抚道:“婵儿放心吧,我已经把谢晋的罪证托太医交到圣上手中了,即便......即使将来我没了,圣上惦念着这点儿功勋,也不会薄待你的。只要有圣上看顾,将来你想待在顾府,或是去哪儿,都可随心而为......”

"淮郎!别说了,别说了!”姜云婵摇着头,打断了他的话,“你肯定会好的!不准说浑话!”

“好,我肯定会好,别哭了。”顾淮舟听她哽咽,不忍再刺激她,隔墙临着她的侧脸,“回去歇息吧,我给婵儿吹姑苏小调。”

“可是......”

“婵儿,你回去,我才安心。”顾淮舟温声安慰。

姜云婵只好点了点头,默默离开了。

她踏着烟雨而去,身后笛音婉转绵柔,声声入耳,似有祥云温柔包裹着她。

姜云婵在这夜雨磅礴的夜里,终于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忽而,笛声骤停。

身后响起嘈杂声,“顺大人晕倒了!快扶顾大人进去!”

“顾大人下不得床,怎不好生盯着?”

“淮郎!”姜云婵连忙折返回来,可门窗都被封死了,什么也看不到。

她的心凉了半截,怔怔盯着灰色墙面。

身为蝼蚁,可能真的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顾淮舟,她都得找谢砚谈谈………………

彼时,闲云院。

浓雾从竹林升腾而起,笼罩住了整个院落,天地一色青,犹如沧海茫茫,暗潮涌动。

至高处的竹亭里,莲花青铜雨链从屋檐垂落,随风而动,敲打出雅静的音符。

谢砚一袭玉色交领大袖衫坐在矮几处,因在家中养伤,长发半束半扎,轻风拂着鬓边碎发,他以手撑鬓,坐观轩外行云。

陆池则坐在矮几的另一边,囫囵吃了几块糕点,“外面乱糟糟的,我忙得连顿饭都吃不上,你倒会躲清闲!你知不知道这几天参你和你兄弟的、要抄侯府的、要你脑袋的本子那简直就是雨后春笋,除之不尽啊!”

谢砚淡淡回眸望了他一眼:“是哪些人按耐不住了,都查清楚了吗?”

“这个自然。”陆池将一份名册递到了谢砚手上,“你这招不破不立倒是极好!挖出许多隐患,整好一次斩草除根!太子让你暂且再忍耐,半月可成事。”

太子手握北盛大半权利,早有问鼎之势。

然圣上年过七旬仍不舍放权,近日频频传出流言:圣上意图废长立幼,宋贵妃之子为太子。

太子逼宫势在必行,可此举成王败寇,必先扫清一切隐患。

于是,谢砚很早就向太子提出以身入局,做一出侯府败落的假象。

等谢砚失势革职,居心叵测的人定会一一浮出水面,要断太子臂膀。

太子党再黄雀在后,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将来太子称帝则再无后患。

这份名册便是近几日参谢砚,亦或是暗中与其他皇子有勾结的墙头草。

谢砚略扫了一眼,指腹松开,名单随风卷入了风暴中心。

风卷残云,纸张被淋透,被撕碎,随狂风飞远。

陆池伸手去抓,却以来不及了,“喂!好不容易收集到的!”

"我已记下了。”谢砚不咸不淡挑着鎏金香炉里的香灰,袅袅青烟从他指缝穿过,散出怡人的香味。

"我这院子里到处都是耳目,放这东西在府上不安全。”

“行,就你记性好!”陆池喷了一声,撩开袍子,坐回了原位:“不过说真的,有一点让我很不解,为何我们刚要做局,表姑娘就这么巧在侯府找到了顾淮舟,向你发难呢?”

谢砚指尖一顿,不置可否。

陆池觉得不对劲。

这谢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姜云婵在他身边做小动作,他能察觉不到?

还是说…….……他故意放纵姜云婵找到顾淮舟,故意纵她揭发,表姑娘就这么自然而然成了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现如今,表姑娘只怕还心生愧意,觉得自己害了谢砚。

好一出苦肉计!

陆池不由感慨:“老实说,顾淮舟到底是你囚禁的,还是老大?”

“顾淮舟不都自己亲口说了吗?”谢砚挑着香灰,不紧不慢道:“我为何要亲手做这种事?”

不亲自做,那就是间接做了!

陆池打了个响指:“是你向谢晋泄露顾淮舟掌握了他罪证的事?他狗急跳墙囚了顾淮舟?”

“我这大哥啊,就是行事易冲动,容易被激怒。”

谢砚不过三言两语,他就敢囚禁顾淮舟。

再三言两语护一下姜云婵,他就被激将,去围堵姜云婵。

最后,反而把姜云婵逼到了谢砚身边。

谢晋这样没脑袋的人,实在不配活着。

谢砚唏嘘了一声:“你安排一下,找机会我去看看他,想来这也是我们兄弟最后一面了,可怜呐!”

“行,懂了!此番你对你家大哥也算物尽其用了。”陆池道。

说到底,谢晋、顾淮舟,甚至姜云婵也都不过是谢砚手上的棋子罢了。

从一开始,他就挑唆谢晋囚禁顾淮舟,反而自己做好人将姜云婵护在了身边。

再到后来,他纵容姜云婵揭发囚禁之事,借姜云婵之手再给谢晋添一笔罪名,并锤死谢晋贪污军饷的罪名。

谢晋也算走到头了。

甚至,连最后那支白羽箭也不过是谢砚设计中的一环。

他就是要让百姓知道他用命护住了顺淮舟,与谢晋绝不同流合污,如此就算谢晋死罪,也影响不到谢砚分毫。

甚至已经有百姓为他鸣不平,认为他并未作恶,却被革职,实在不公。

将来太子起势,这股鸣不平的声音就会成为谢砚扶摇直上的助力。

“还得是世子机关用尽。”陆池拱了拱手,自叹不如,“不过呢,有件事你还真拍算不准……………"

谢砚掀眸。

陆池挑了下眉:“你是不是全然没想到,你中箭的时候,姜姑娘看都没看你一眼啊?”

谢砚手腕一转,将香炉猛地推向陆池。

“哟!急了?”陆池扶住香炉,身体越过矮几,贴近谢砚,“我说的可是实话!表姑娘的心上人回来了,人家还会要你吗?”

“是吗?”谢砚不以为意嗤笑一声,目光一转。

茫茫雨幕中,蒙面姑娘撑伞站在不远处,衣袂飘飘。

姑娘着了妆,头戴桃花玉簪,容色?丽,身姿婀娜。

她只静静站着,身后的苍山竹海、盛京繁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若非陆池提前知晓蒙面姑娘的身份,其实很难将眼前人与表姑娘联系在一起。

表姑娘一向不施粉黛,身上自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气质,与世无争。

而今她这般盛装打扮,俨然是打算以谢砚爱妾的身份,重回谢砚身边了。

“你怎么做到的?”陆池讶异不已。

“你该走了。”谢砚比了个请的手势,见陆池赖在原地,又多送他几个字:“如你所说,不破不立。”

从前谢砚也想过把那根长在他和姜云婵之间的刺藏起来,久了就消散了。

可姜云婵偏要去搭去碰,那就只能挑破它,毁了它!

“总要让她亲眼看着这刺是如何没的,她才死心。“谢砚漫不经心道。

陆池到底是外人,不便再说什么,拱手离开了。

他从谢砚眼前走过,割破了谢砚与姜云婵交汇的目光。

等两人再次目光相接时,谢碗又变回了那个谦谦公子。

他一如往常谦逊地对着远处的姑娘颔首示意,而后给桌子对面的空杯斟了盏茶。

姜云婵知道这是示意她过去坐,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对面抿了口茶。

谢砚什么也不问,又递了盘桃花酥到她面前,一边篆香,一边静静等着她。

姜云婵心里装着事,可不及他云淡风轻,终究先开了口:“世子......你想让我做到何种程度?”

“妹妹觉得......我想要何种程度?”

谢砚手一顿,深邃的眸睇过来,那样沉静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看进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