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茶站在院中,修习了下术法,忍了三日,终于还是忍不住,用魂力探入方思议紧闭的房门中。
里头空空如也。
她彻夜修习术法,院中的风吹草动都了然于心,她并未感知到方思议外出,可里面就是没有人。
也兴许对方回来过,但她也无从察觉。
“他是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起初祢茶觉得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可时间长了,她不由担心方思议的安危来。
“黑龙,你......”
黑龙道:“什么,什么?”
祢茶道:“算了,没什么。”
黑龙道:“你快说话啊,可憋死我了,你这几天就没说过几句话。”
祢茶忍了忍,还是无言以对。
黑龙缩回了水缸里。
祢茶坐在水缸边,给他喂魔晶。
黑龙从未见她如此慷慨,一口一颗魔晶,默默希望她这魂不守舍的模样稍微长久一些。
接连五日,祢茶都没有见到方思议,她不由反思自己,是她说得太过分了吗?
但娘亲自己想轮回,跟听了方思议的话后不想给她添麻烦想轮回,不是一件事啊。
方思议插手到她家里的事,未免太过火了点。
但她和方思议在一起,那对方也算是她自己人,自己人却只想让她娘去轮回……………
祢荼头晕脑胀,连修习术法的心思也没了,至于去收岁,她根本不想出去。
方思议到底去哪儿了?
他答应过自己,到时候会跟她一起去陈国皇城。
离约定之日,只剩下最后两日。
祢茶哪儿都去不了,焦头烂额的,所以她失去了娘,还失去了方思议是吗?助人转生的后果,她原本是想瞒着娘亲的,毕竟只要转生成功,就能忘却死去的事,但方思议,他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错了。
到了第九日,祢茶在屋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她把她短暂的六年修行都想了个遍。
修行之初,她想要灵石,于是她来了邵山,她想学习术法,所以她进了学堂,她想爹娘,所以她当了阴差,爹娘都入了轮回,然后她还该做什么呢。
还邵山九十八族赠仙气的这份恩情,她需要在仙会夺得名次,仅此而已。
还有修为突破到和黑龙同一境界的时候,她就得和这位伙伴分道扬镳了,那她为什么非要突破修为不可呢?
至于方思议……………
方思议!
沉重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院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祢茶唰地推开门。
方思议顿在了门口,他浑身是血,脸色苍白,怀里抱着一个人,一个女子。
祢茶浑身血液都凉了。
方思议将女子抱到他平日烹茶的石桌边,然后背对着祢茶,走向紧闭的房门。
“你站住!”祢茶几乎是吼出声。
方思议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祢茶抬高声音。
“地府。”
“去地府做什么?”
“救人。”
祢茶看着那位白衣女子,她身上穿着的是方思议的白袍,很是宽大地堆在身上,显得那人甚是娇小,似乎年纪不大,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什么人?”
方思议没有回答,径直步入门中,祢茶见他阖上房门,魂体笼罩着他的屋子,只见他力竭般倒了下去。祢茶下意识地朝着他的房门走了两步,心脏仿佛被狠狠拧了一把。
祢茶宛如提线木偶般来到石桌边,蹲在那少女面前,那少女五官柔美,娇小可人,隐隐有几分熟悉。
少女悠悠转醒,眸子像蒙上一层雾。
祢茶浑身都僵住了,她动了动唇,道:“娘?”
少女睁着受惊的双眸,结结巴巴地道:“我长得像你娘亲吗?”
祢茶愣住了,这眉眼,分明就是她娘亲,但眼前的少女比她还小一两岁,灵秀怯懦。
祢茶心脏狂跳,道:“那我该叫你什么?你有名字吗?”
少女露出甜美的笑容:“我叫陆珠。”
所以真是露珠啊!
方思议去神界,把她娘给带回来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啊!她摸了摸陆珠的手臂,温热光滑,感受到里头流淌的血液,的的确确是血肉之躯。
祢茶想到方思议浑身的鲜血,以及哪怕故作平稳的步伐,突然有种蹲下来挡住脸的冲动。
陆珠看着她的手,握着手腕的手,有些紧了,她小声道:“疼。”
祢茶赶紧松开了她的手臂,道:“你怎么会过来,是你同意过来的吗!”方思议绝不会强人所难。
陆珠点头,小心翼翼地道:“你是那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吗,大哥哥说他带我去,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身边。”
“是你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是你很重要,是你!”称茶抱住她,哽塞道。
陆珠露出笑容,道:“真好,我没给你们添麻烦,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你是怎么修成人身的?”
“我不知道,但都是大哥哥的功劳。”
祢荼擦了把眼睛,目光发亮,胸腔内心脏砰砰作响。
屋内,方思议右手上的锁环倏然断裂,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将碎片收入纳戒,稍稍支起上身,去拿不远处的茶盏,手指触及茶杯边沿,茶杯倾斜滚落,发出清脆声响,碎成几块。
祢茶瞬移至他屋外,抬起手来,敲了敲:“我......能进来吗?”
没听到方思议拒绝的声音,但也没有同意。
祢茶站在门口十分焦灼。
“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方思议强撑着身体,给自己换了件外袍,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我想见你。
“我很想你。
半晌,祢茶听到里头传来个声音。
“进。”
祢茶推门而去,房门在她身后应声而关。
眼前的人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如松柏,面容秀丽,祢茶按捺住想要扑上这人的冲动,来到他身前,蹲了下来,抬眼看他,见他雪白的脸色,淡粉色的唇没什么血色,皱着脸道:“对不起,我不该说我不想见你。”
娘亲与你,我都割舍不了。
祢茶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
方思议静静地看着她。
祢茶道:“你很了解我,我却对你一无所知,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但你好像很清楚地知道如何让我高兴,你说你不想看到我取悦任何人,甚至包括你,可我真的很想让你好,我很在乎你,我真的,很在乎你。”
她说了很多,但她为方思议做的却很少,她总是依着自己的喜好行事,到头来却说方思议不让她率性而为………………
方思议抬手捧上她的脸,微微倾过头,吻住了她的唇,继而搂住她的腰,几乎要把她揉进怀里。
祢茶惊得忘记了闭眼,她就近看着方思议紧闭的眼睑下的长睫。
这个据说话了很多年的人,连简单的亲吻都只会唇对唇。
这是方思议第一次主动吻她,祢茶激动得背脊发麻,她搂住方思议的脖子,抬手摁住对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她觉得自己比方思议还要熟练。
吻了几下,方思议的身体颤了颤,祢茶立刻松开他的唇,抚上他的背,给他顺气。
祢茶忍住羞赧,坐在他旁边,拿出一粒方思议给她炼制的血色丹药,道:“你服下这个试试。”
这位神医竟然没有反对,直接服下了她给的丹药。
祢茶提起心神:“这药应该是有效的吧,不是因为是我喂的,所以你都吃的吧。”
方思议靠着她的头,道:“不是。”
“那就好。”祢茶道。
那丹药不知是什么成分,方思议服下后,果然气息顺畅了一些。
祢茶赶紧又拿出一粒来,喂给他。
方思议服下两颗后,摇了摇头。
祢茶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道:“如果失去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你还活着,谢谢你还活着。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我不会再任性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其实那是我的决定,本不怪你,我以后再也不怪你了。”
方思议道:“你不用改变,像原来一样就很好。”
祢茶摇头道:“不好,我伤到你了。”
方思议道:“我没事。”
祢茶道:“你总说你没事,明明你都站不稳了。”
方思议道:“我会好起来的。”
祢茶不知道如果方思议没了,她会变成什么样,复活亡魂都会有代价,她不会天真地以为方思议去地府去神界把人弄过来,会没有代价。
她得保证这人偿还代价的时候,她能帮上忙,说到底她为娘亲的事和这人置气,是因为她的无能,若不是方思议告诉她,她甚至不知道复活亡魂的方法。
而方思议之所以告诉她......是被她的许诺说服了吗。
可他方才都亲她了。
祢茶搂住方思议的头,道:“怎么办,我答应你不再对你动手动脚,但是你主动回来的,先前说了不算。
方思议道:“我只要你将来能答应我一件事,其余的,随你心意。”
祢茶道:“这么好?”
方思议稍稍动了动头,蹭得祢茶的脸微红。
祢茶道:“你一直都是这么好的。”
祢茶将他扶到床上躺好,给他好被角,在他床头撑着脸看了良久,道:“你休息一下。我晚上再来看你。”
待她出门,方思议这才裹紧身体,在剧痛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