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茶动用疾风术,犹如利剑劈开迎面而来的劲风,流光般掠向闭关室所在地。
滕瑶后一步来到闭关石门外。
那石门已被炸开,地上尽是砂石烧化后的琉璃,滕瑶先一步冲了进去:“流苏姐姐!”
祢茶轻点地面,来到屋内,扇了扇里头被炙烤的烟气,蒲团已然化灰,木流苏倒在地面上,衣裙被灼烧了一半,露出半截小腿。
尚有生息, 祢茶上去搂住了她,脉搏很微弱,人已然昏迷,而滕瑶却在一旁捞了下,这才围了过来,泫然欲泣。
祢茶突然心生警惕,问:“你哭什么?”
“流苏姐姐出事了。”
“她是修士, 就算出事了,也能轻易化险为夷,你为什么要哭?”就好像知道她要没了一样。
滕瑶瞬间收敛泪意,脸色泛白:“你说得对,流苏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祢茶皱起眉头。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
木海川冲进来,急不可耐地从祢茶怀里接过木流苏,持着她的手,用魂力扫荡全身,再注入灵力,脸色发白:“流苏这是怎么了?”
“我听到她闭关地传来动静。”滕瑶道。
“她昏过去了。”祢茶道。
滕瑶道:“当时我和祢茶待在一起,突然就听到这里传来响声,过来就看到流苏姐姐昏过去了,应该是修行出了岔子。”
“去请药师。”木族族长对下人道。
藤族族长则忧心忡忡:“流苏可不能有事,她可是木族年轻一辈中修为最高、天资最高的人,若没了她………………”
木海川扫了他一眼,藤族族长立刻收声。
祢茶感觉怪怪的,按理说只是闭关出问题,不至于说到生离死别。
她出闭关室时,看了眼四周,没有看到滕瑶之前送来的那个据说对修行有效的小香炉。
滕瑶一脸着急地跟上木海川,木海川横抱着木流苏,脚尖轻点,往树梢上方掠去。
祢茶道:“你的香炉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滕瑶立刻拿出一个香炉来,祢茶摸着那香炉是冷的,便道:“我要你放在木流苏闭关室内的那个香炉。”
滕瑶睁着明亮的眼睛,一派天真无邪:“就是这个呀。”
**: "......"
不对劲。
有什么很不对劲。
滕瑶道:“可能是姐姐太操之过急,这才遭到了反噬。”
“你刚才不是还想哭吗,怎么现在不哭了。”祢荼问她。
滕瑶愣了下,笑靥生花:“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流苏姐姐只是修行出了岔子,很快就能好起来,你为何要这样问我,你很想看到我哭吗?”
祢茶道:“没有,只是觉得你很坚强。”
滕瑶:“…………”
仙树上的木屋聚集天地灵气,充斥日月精华,木流苏躺在里头的木床上,气息微弱,邵山丹堂的高级炼药师来了两位,没多久,胡祚也来了。
“要不去请神医?”胡祚到底是着急,见那两位炼药师当场炼制的丹药无效,甚至服下后,木流苏的气息更萎靡了几分。
祢茶看她头顶的寿命。
三个时辰。
比之服药之前,寿命折了一半!
“神医是?”木海川问。
“方师。”胡祚道。
祢茶本来不想把方思议牵扯进来,便道:“我问问他。”
方思议刚炼完一柄长剑,现在将第二把放进火塘之中,就接到祢茶的传唤,他道:“我在炼剑。”
祢茶轻嘶一声,道:“你能放下手头的事,过来救个人吗?”
方思议顿了下,道:“是木流苏?”
祢茶道:“......对。”
方思议道:“她怎么样了?”
祢茶道:“疑似修炼出了岔子。”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很快过来。”
方思议放下手头的玄铁,交给其他炼器师,这才叫上桌上水杯里泡澡的黑龙。
祢茶在仙树外等了一会,天上昏暗,黑龙粗壮的枝干从天而降,方思议站在龙头上,隔着虚空,和祢茶遥遥相对。
祢茶直接闪身来到方思议身边,然后搂着他的腰,来到木屋边,然后冲他歉意一笑:“又麻烦你了。”
“不妨事。”待她松开手,方思议不紧不慢地进屋。
“有劳方师。”木族族长道。
木海川眸光微红,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方思议抬手搭在木流苏的手腕上,然后抬起眼。
祢荼没看到他张嘴,但听到了他的传音:“如果救了这个人,你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你还会救她吗?哪怕最后发现仍旧是徒劳?”
祢茶愣了下,她扪心自问了下,她会因为怕麻烦,而放弃挽救一条生命吗,尤其这条生命并非自然死亡,她道:“救。”
方思议把完脉就一直没有动作,所有人都等着,就听他不疾不徐道:“她中毒了。”
“中毒!?”木海川抬高声音。
藤族族长不动声色,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
木族族长则皱起了眉头。
滕瑶抬手挡住了粉唇,眼睛蒲扇般眨动:“流苏姐姐怎么会中毒,她在回来之前跟谁在一起,去了哪儿?”
胡祚道:“跟我,祢茶,闻斐,余微霜,还有方师在一起。”
这几位可以说是邵山学堂前列的骄子,竟然凑到了一起,不得不说是件值得忌惮的事。
“你们一起在做什么,”滕瑶立刻道,“是在修习吗?还是......”私下授课?她当着方思议的面,说不出口,因为就算是私下授课,这几人背后的大族必然给出了不小的好处,可饶是这种给好处的授课,竟然也轮不到她,滕瑶有些不甘。
“自然是有事要做。”胡祚沉下脸。
说了跟没说一样。
滕瑶道:“我也可以跟你们一起吗?”
胡祚没有回话。
“流苏的毒能解吗?”祢茶问。
“你们之前给她吃了什么丹药?"
“聚灵丹,扶伤丹,五内丹,九窍丹。”
“倒是繁复。”方思议道。
换言之,乱得很。
两位炼药师有些脸红,但在炼器堂听过方思议炼器的能耐,也知道他在学堂教灵药学也备受欢迎,却从没见他进炼药堂炼过药,所以对他炼药的本事存疑,老实说也有点不忿。其中一位炼药师道:“您若是会炼药,那便交由您来。”
至少他们炼制的这四味丹药,都是高品级的圣丹,对合体境的修行有奇效。
当然,解毒不行。
另一位炼药师脾气好些:“我们也可以炼制祛毒丹,避毒丹,以及千草丹。”
“太乱。”方思议道,“寻常的丹药没法根治这诡异的毒,还得熬制汤药才行。”
“不知需要什么灵药,木族都能弄来,”木海川不择言了,“还请先生出手,救吾儿性命!”
其他炼药师都不知道流苏是中毒,而方思议直接诊出,他们当然更信方思议一些。
“你们炼制祛毒丹和引毒丹,”方思议对两位炼药师道,“我来熬制解毒药剂。”
祢茶记得六年前方思议给药圣谷古殇长老解蛇毒,只是以手拂过,再喂了一滴灵药,就药到病除了,这次竟然这么麻烦,也不知道他是在藏拙,还是这回的毒就是非常顽固。
“剩下的我们......”藤族族长想要给炼药师们让出空间。
方思议道:“如果能知道是什么毒,会很简单,可若不能确定是什么毒,解起来会很复杂,一日时间恐怕不够。”
胡祚道:“老师是神医,只要他说能解,一定能解。”只是木流苏没有时间可以等。
祢茶道:“族长,解铃还须系铃人。”
藤族族长愣了下,木族族长道:“何意?”
祢茶道:“如果知道下毒之人是谁,或许解毒就好说了。”
木族族长道:“怎么才能知道下毒的是谁?”
滕瑶有些紧张。
祢茶背对着她:“凡事都有因果。”
滕瑶和藤族族长交换了个眼神。
“寻迹术。”祢茶道,“流苏体内有残余的毒物,便能追溯''丢失''的毒源。”
“寻迹术能追踪到下毒者?”木族族长道,“从未听闻。”
祢茶道:“灵术不行,仙术可以。”
滕瑶往后退了一步,来到门边。
祢茶留意着屋内各方的动静:“寻迹术用仙力施展,叫做溯源术,能追本溯源,毒物经谁的手,甚至是从什么地方制得,都能清楚明了。”
“溯源术......”木族族长自诩见多识广,却连这术法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那就麻烦你了,”木海川道,“只要你能找出害流苏的人,木族将欠你一个人情。”
“好说。”祢荼划破木流苏的手指,拘出一滴鲜血来,施展术法,一道红光激射而出,兜兜转转,而后落在了一人身上。
众人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滕瑶脸色煞白,摆手道:“不是我,我没有......”
但红光不偏不倚直指她心口。
祢茶道:“看来是你下的毒。”
祢茶面不改色:“是那个香炉吗,你放在闭关室的那个。”
滕瑶急了:“不是我,是你!是你在流苏姐姐的闭关室里修炼,不是你还能是谁!”
赤红的线还是牢牢地指向滕瑶。
滕瑶的脸色逐渐变得胀红,红到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眼里泛起泪光,哽咽道:“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害流苏姐姐,流苏姐姐对我那么好......真的不是我!”
祢茶道:“你的意思是,香炉是我放的,你拿走的,你为什么拿走,你怎么知道是香炉里的毒害的人?”
“香炉,什么香炉!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我身上只有这一件东西不属于我,我不知道怎么就是我害的流苏姐姐,我想只有这一个可能,本来在她的闭关室里拿东西,我就已经很惭愧了......”
祢茶觉得有些好笑:“所以我千方百计下毒,害一个修为不如我的人?而你,只是看到香炉,就顺走了香炉,只是因为怀疑流苏突破出差错,是中毒所致。如果不是老师说,谁知道流苏是中毒了,但你知道。你没提。”
胡祚一脸嫌恶地冷视滕瑶。
滕瑶张口结舌,所有人冷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忍不住发抖。
“孽障!”藤族族长突然挥手,啪地一声脆响,滕瑶被抽了一巴掌,脸上出现了五指红印,她难以置信地偏过头,看向族长。
“平日让你不要妒忌她人,要与人为善,你都听到哪儿去了!你害别人也就罢了,怎么害你的姐姐!滚去冰山受罚,酷刑三个月不得下山!”
才三个月?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可我的学业......”滕瑶怔怔道。
“你做事之前怎么不考虑学业,这邵山学堂你也别想进了,你实在太令我失望,更是令藤族蒙羞,”藤族族长斥完,对木族族长躬身道,“还请族长切莫饶了此女,她一时歹意,就害流苏至此,长此以往可还得了,还请族长治她的罪,让她往后余
生,偿还她所造的罪业!”
滕瑶呆呆地看着藤族族长。
木族族长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还要她活着?”
藤族族长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两族族长无形对峙,滕含怨看着她。
祢茶见状就明白了眼下的处境,此举不一定能救下木流苏,若是木流苏死去,下毒的滕瑶很难脱离干系,木族必不会轻易饶了她,而她是藤族的骄子,藤族与木族生龃龉,最后依旧奈何不了木族,必定会把这份怨气发泄在拆穿事件的她身上。
而如果木流苏死了,她也得不到木族真正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