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蘅垂下眼,道了声好。
燕嘉允没再开口,乔蘅一直低着头,也没主动闲聊。
气氛好像忽然回到最初相敬如宾的时候。不算冰冷,却也如同一潭死水,无波无澜。直至一顿早膳用完,期间再无话。
乔蘅觉得燕嘉允一整日情绪似乎都不高,但她还没深究原因,就被燕嘉允带来的新消息给振奋到:
“你说,那棵歪脖子树下确实有东西?”
“嗯。”燕嘉允把玩了下手里的小木块,没看出来个名堂,递给她道,“这就是那棵歪脖子树下的东西。你看看认识吗?”
乔蘅接过来,垂眸仔细打量。
这是一个椭圆形的小木块,上面被削尖了,下面呈现钝圆形,像是被人用来打出来投掷的玩意。看着这小木块的形状,乔蘅隐隐觉出几分熟悉感。
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回忆片段,最终定格到胞弟教她玩弹弓的时候??
虽然年纪尚少,但小少年已经隐约能窥出几分精致的漂亮,肤色白皙,长睫似鸦羽,只是漂亮的脸上带了几分天生的傲气,手搭在弹弓上淡淡道:
“乔蘅,你看好了,玩弹弓可不能犹犹豫豫的。瞄准了目标,用力一拉,然后??”
只听咻的一下,被削尖的小木块被十岁出头的小少年打中树干,随即掉在地上。
乔荀轻啧一声,走过去把小木块捡起来,深棕色眼眸里带着几分嫌弃道:“可惜是木头做的,没什么力道。若能换成削尖的铁块,不失为一个暗算的利器。”
乔蘅不赞同地敲了下他的脑袋:“父亲不让你整日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虽然你的考学在课堂上拿了第一,但还是要好好看书,以后走科举......还有,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唤我大名,要叫‘阿姐......小荀,你有在听吗?”
乔荀挥挥手把她抛在身后,拿着弹弓抛着小木块转身回了屋:“知道,我心里有数。”
回忆终止,乔蘅看着掌心的小木块,怔怔地出神,眼眶微微泛红起来。
燕嘉允抬眼看她,话出口时一顿,道:“你哭什么?”
“没有,想起了一些往事。”乔蘅拭了下眼角,攥紧小木块站起来,恳切道:“世子,这是小荀给我留下的线索!他一定在那座别院里!"
“嗯,我知道了。”燕嘉允忽然道,“离年关还有十五日,若救出他来,你有何打算?"
乔蘅一时被问住了,道:“留下他过个年,然后考虑他的去处……………”
“他恐怕没法留下来过年。”燕嘉允淡淡道,“皇宫年宴我们要进宫赴宴,你把他留在京都,就是留下把柄给太子。若太子反应过来,说你乔家劫持皇家别院,你岂不是要进牢狱?”
乔蘅自小养在深闺,纵然心思灵巧却也没考虑过朝堂有如此弯弯绕绕,讷讷道:“那、那该如何做?”
燕嘉允思索了下,道:“抢在年关之前把他送出京都,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太子和皇上鞭长莫及。”
顿了顿,他看向乔蘅,眼神犀利地拆穿她:“你是想留他走科举的道路,以后重振乔家。”
全被他看出来了,乔蘅不得不承认道:“是......”
燕嘉允唇角挑起一点势在必得的笑意,道:“可是乔家现在属于待罪之身,帝王没有免除你们的责任,乔荀仍然是罪臣之子。你有什么样的门路送他出京读书?怎么科举?”
乔蘅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这些都有考虑,却得不出具体的做法,终究还是见得少,浅薄了些。
不过......看燕嘉允的模样,似乎早有准备。
她认真地望向他,道:“你是不是早已想好了对策?”
燕嘉允眼底带着几分试探,笑道:“是的,你愿意听我的吗?”
乔蘅道:“你当初说能解决他的去处,是有什么法子?”
燕嘉允思索一瞬,道:“你可知云麋书院?”
乔蘅一愣:“知晓,云麋书院名气颇大,历来都出读书人,只是离京深远,路途坎坷,且只收名门之后………………”
说着,她话音一顿,瞬间明白了燕嘉允的打算。
燕嘉允和盘托出道:“燕家在云麋书院有入读名额,我可送乔荀出京,入院读书,保他读书期间顺遂无忧。只是日后若考取功名,走入仕途,他在最开始的几年会被烙上燕家的烙印,被看作是燕家的人,而且......”
乔蘅双眸微亮,抢先接话道:“你想让他做燕家的棋子,在他功成名就之后先行替燕家做事?你怎么这般肯定他有这样的能力?”
燕嘉允轻咳一声,辩解:“也不是棋子,他不是在扬州府年年考第一么,这样好的苗子......”
乔蘅打断他:“你何时调查的我们?”
燕嘉允不再吭气了。
顿了顿,他掀眸看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你生气了?我不是利用??”
“没有。”乔蘅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扬起来,道,“若世子不与妾身和离,妾身就一直站在燕家的立场,何来利用一说?虽然不知燕世子招笼人才是想在日后做什么,但这是一桩互惠互利的买卖,乔荀乘着燕家的东风更容易青云直上,并不算亏。世
子的这个提议,若世子给出态度,妾身便能同意。”
好像一语破冰,也好像直接捅破了这段时日你来我往的窗户纸,乔蘅把成婚以来的矛盾都摆在了天光之下。
其实乔蘅早就想这么做了。
虽然看似平静的过日子,但乔蘅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
比如燕嘉允提出过的和离、他偶尔的亲近、数次的帮助、遮掩不住的耳垂红,再比如祭灶节当晚被刻意忽视的暧昧,那只被她买回来的小龟.......以及用早膳时他刻意撒的谎。
回不到最初相敬如宾的日子了,他们都对彼此产生了好感。
要么都退一步回到原点,要么.......各进一步,看看能走到哪里。
自由,抑或者燕家日后的主母,她总要有一个。
乔蘅抬起?婉清丽的眸子,安静地看向燕嘉允。
燕嘉允心口微微一跳,顿时翻起了风浪。本以为乔蘅是一泓平静的、无悲无喜的湖面,没想到湖面之下住着一只会翻动的小兽,一主动就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个“态度”,燕嘉允知道指的是什么。
他深深看过去,知晓她在等自己开口。
于是,在一片寂静中,燕嘉允抿了下唇,移开视线道:“那次和离书的事儿,我是开玩笑的。”
??终是变相地承认了,或者说承诺了某些事情。
虽然只有这一句,但乔蘅还是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露出不易察觉的娇艳笑意来。
她弯了弯眸子,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