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声反应了过来,轻咳一声,就将人放到了地上。
姜净春见到顾淮声来了就扯着他一直不停说话,把一旁的姜润初全然当做了空气。
姜润初也懒得理她,见人最后没事,拂拂衣袖就离开了,只留下了顾淮声一人在原地。
底下的下人们也都散了开,顾淮声也想走,却被姜净春缠着,离开也离开不了。
在他眼中,姜净春比顾淮朗还要黏人一些,顾淮朗是那种只要你不给他好脸色,他也不稀得理你的性子,缠了顾淮声几回,见顾淮声不搭理他,就也不理他了。
但姜净春不一样,不管顾淮声什么表情,她一个人都能在那里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真是……………小孩中的小孩。
顾淮声刚想找个借口脱身,却见她一直挠着脖子,雪白的肌肤上,被指甲抓出的红痕尤其明显,还起了些许的红点,就连脸上也不可避免起了些小疹子来。
寻常的人便是摸了毛桃也就只是手痒罢了,她这反应实在是太大,顾淮声一下猜出她这定是摸不得毛桃,现下一摸就起了红疹。
他盯着她的脖子道:“快去寻医师,不要再抓了,到时候留了疤就不大好了。”
顾淮声嘱咐完了这一句,转身离开,可姜净春又马上跟了上去。
“表兄,我是不是要死了啊?好痒……………”
她跟在顾淮声的身后,声音听着可怜巴巴,可顾淮声回过头去看她,却也不见她的眼中有惊惧之色。
在装可怜。
也对,她就不是个胆小的性子。
胆小,也不至于成日想着跑东跑西去玩。
他马上就猜出她的小心思,却还是出言安慰,他淡声道:“不会,快去找医师吧。”
可姜净春却不肯,非想要顾淮声跟着一起,她道:“我害怕,表兄,你跟我一起去行吗。”
她在家里待了近乎四个月的时间,从三月中初春时节,一直到了八月。
每天都待在母亲身边,连门都出不了。
她快无聊死掉了。
现下看到了顾淮声,自然是不想轻易放过他的。
听到她这样说,顾淮声最后还是妥协,跟着她一起去见了医师。
一路上姜净春无数次想要去挠脖子,但都被顾淮声制止。
“忍一忍,一会见着医师就好了。”
她的脖子已经红得不像话了,再下去,一定会见血的。
姜净春身上瘙痒难忍,现在才开始后悔,早知道这毛桃子摸不得,她一定不犯这个浑。
她本和顾淮声并肩走在一起,可后来放慢了脚步,跟在了顾淮声的身后。
姜净春嘴上虽然听话应承着顾淮声的话,可这手实在是不老实,忍不住去挠。
顾淮声见本来还并肩走在一起的人躲到了后头,马上就猜出她想做什么,果不其然,一回过头去,姜净春那手就已经碰到了脖子上。
顾淮声见状,也已经顾不住什么礼教,直接扯住了她的手腕。
他蹙眉制止,“不要挠。”
语气已经带着几分呵斥的意味。
姜净春没敢再动。
见她老实了,顾淮声松了手,让花云抓牢了她的手腕,没给她再动的机会。
知道姜净春忍不住了,他脚下的步伐也快了一些。
好不容易寻了府医,姜净春才终于得了救。
花云给她上了药后,瘙痒终于慢慢退了下去,但那一片红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恐怕也下不去。
到时候叫李氏看到,又不知道要被关多久。
一想到这里,姜净春就气得更厉害了些,若非她关她,她也就不会闲的没事去摘桃子,不摘桃子,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现下成了这样,又要被关,一关,直接关到过年去好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姜净春这样想着,没忍住开始掉眼泪。
顾淮声在一旁见了,只觉突然,方才怎么了吗?有人惹她生气了?
他疑心她又是在那里作上了戏。
他去观她神情,却见她是真委屈得掉了眼泪。
顾淮声微愣,问道:“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又委屈起来了。
顾淮声弄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但也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而已,并没有想要再开口的意思。
对小孩来说,越问哭得越凶。
果不其然,姜净春被这么问一句,哭得更伤心了,她断断续续说着,“我已经在家里被关了四个月.......我太无聊了才去爬树......可是现在成了这样又要被关好久………………”
光是想想天都要塌了。
她再关关,都要关到明年十五岁了。
顾淮声看她哭得厉害,头也疼得厉害,听到李氏关了她四个月,确实也觉有些过分。
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本也不该被关在家里………………
顾淮声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难得起了恻隐之心,他道:“莫要哭了,我同舅母去说……………”
话还没完,姜净春就已经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脑袋上梳着的双垂也跟着一晃一晃,就像一只小白兔。
她看着顾淮声问,“表兄没有骗我?”
本来还哭着,一下子就又这样开心,情绪转变之快让顾淮声又不禁怀疑她方才是不是在假装。
但也没来得及细究,只是面上带着几分狐疑,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姜净春眼泪马上就收了起来。
顾淮声觉得,姜净春不是小兔子,是小狐狸......
也不知道那日顾淮声是和李氏说了些什么,她后来果真也没再说些什么,没有因为她偷偷上树弄出一身包的事情生气,后来也终于愿意带她出门了。
宋夫人的大女儿嫁入了林家,生了个孩子满周岁,办了场周岁宴,相熟的人家都上门道贺。
姜润初也在家休沐,和宋夫人女儿的丈夫也相熟,便跟着一起去了,出发之前,顾夫人带着顾淮声、顾淮朗上门,几人带了贺礼一块上了林家。
李氏和顾夫人去说了话,姜润初见到了顾淮声便去寻了他,姜净春自然而然走到了顾夫人身边逗弄起了顾淮朗。
顾淮朗才四岁大,走起路来,步子又小又慢,走个两步就不乐意走,想要人抱。
即便被人抱在怀中,姜净春也仍旧逗着他,“小朗,还记得表姐吗?”
顾淮朗趴在下人的肩头,眨巴着小眼看向姜净春,道:“表姐,我四岁了,不是傻子………………
上次见面是过年,虽然几月没见了,但他怎么会忘记表姐呢。
姜净春听顾淮朗这样说,尴尬笑了笑,便也没再开口了。
几人进了林家之后,给了贺礼,一番寒暄过后,便被带去了宴席上面。
男女不同席,姜净春和李氏她们去了女客席面那边,顾淮声和姜润初去了男客那边。
待到宴席快用完了,旁边只剩下了那些夫人的寒暄声,姜净春便有些心不在焉。
恰逢有人说外头在投壶,那些个夫人们看到了姜净春心不在里头,便打趣着让她出了门去。
姜净春也没客气,同众人行了礼后就抬起屁股去了外头。
她去了前厅那里,就见到院子外头的回廊下站着人,顾淮声也在。
姜润初正在院子中间投壶,想来顾淮声是在此地等他。
今日是宋玄安姐姐的儿子的周岁宴,宋玄安他自然是在,不过净春现在可顾忌不上他。
顾淮声往那一站,就有许多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即便是站在角落里头,也是这样。
姜净春不动身色抬步挪到了他的身边,同他站在了一起。
顾淮声注意到了她的到来,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不过也没说些什么。
他发现,自从那次救下了她之后,她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前的时候不也和其他人一样,也不稀罕搭理他吗。
不过,顾淮声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每日要忙的事情有很多,自然是注意不太到姜净春心绪的变化。
顾淮声视线落在院子里头投壶人的身上,余光中却不自觉看着姜净春。
他看到姜净春垫脚,顺手就给院中角落种着的花了一朵下来。
他本想说摘别人院子里头的花不好,但摘摘下来了,开口也晚了,索性不再说。
顾淮声不知她摘这个是想做些什么,只见她一片一片摘着花瓣,等到最后一片花瓣落地,姜净春又高兴了起来。
顾淮声有些不明白,她怎么一个人搞个花瓣也能高兴起来。
他没忍住去问她,“你这是又怎么了?”
姜净春笑盈盈地看向他,故作神秘道:“表兄,我方才问了花朵一个问题,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她方才摘着花瓣,心里头在想,表兄会不会喜欢她呢?
他那天真的很温柔,姜净春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他那样的神情,她想万一表兄其实也挺喜欢她的呢?就算是表兄对表妹的那种喜欢也行呢…………………
好吧,其实她心里知道,还是不大可能,顾淮声怎么会喜欢她呢。
只有她十四岁的少女心事,自从那一夜之后就不断泛滥,有些无法自拔。
虽然说这个问题很荒谬,但美净春在最后一片花瓣落地,答案是表兄喜欢她的时候,她也很高兴。
就算是假的也很高兴。
顾淮声看她这幅表情直觉不好,他刚想拒绝回答,却听姜净春先开口道:“表兄,这说你喜欢我。”
顾淮声听到这话,愣了片刻,他薄唇紧抿,却只觉她看着自己的那表情都像是带了几分捉弄的意味。
*****.......
一个小姑娘说出这种话好像很轻而易举。
他回了头,不再看她,只是抓着回廊下栏杆的手都有些用力,夏日的风有些灼热,顾淮声觉得额间都出了些许许的汗。
过了许久,他谈着声开口,“没有,花在瞎说。”
他说花在瞎说。
却不知,花说的都是真的。
花瓣落地,早在不经意之间说尽了少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