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家里头有人在礼部做官,多多少少听到些许风声。
顾淮声掀袍从马车上下来,他无视周遭人群落在他的眼神,面不改色往贡院的门口走去。
他早就看到姜净春还有宋玄安,方才在马车上,他就看到他们两人在言笑晏晏,他看了许久才下了马车,然而,下了马车路过他们之时,他却目不斜视,连个眼风都没丢到他们身上,一副浑不在意模样。
直到顾淮声从面前走过去之后,姜净春看着他的背影才若有所思。
她想,上一回她同他说了那样的话,他果真也就没再纠缠着了。
这样也挺好。
她显然没将顾淮声的刻意疏离放在眼中,甚至还对此感到庆幸。
毕竟顾淮声若是烦起人来,那就不大是她能消受的了。
她和陈穆清又同宋玄安说了几句话,最后宋玄安又被他母亲唤回去叮嘱了几句,便也往贡院门口的方向去了。
秋闱一共要考三日,他们方才约定好了三日后也来此处接他。
宋玄安离开后二人便也没有继续再留下去,同宋夫人见了个面,打了个招呼,便也回去了陈家。
那边宋玄安进了贡院的门,在门口处被例行搜身。
往年总有些人在这时候不大老实,妄图舞弊,即便说本朝对科举舞弊严惩以待,但做这些事情的人总是不在少数,毕竟一朝入仕,得道升天的诱惑实在是有些大,谁能忍住不动歪心思?
也是因为想舞弊的人太多,太和帝前些年间下令,只要舞弊,不论何种形式,不论成与不成皆要重罚,一杆子打死所有存了歪心思的人。
此举一出,舞弊人数果然骤减。
可总也还是有些个不要命的。
学子作弊手段层出不穷,所以搜查起来也相当严格,进考场前笔墨纸砚、水壶......甚至就连蜡烛都要查个仔细,若是看到了什么神色可疑之人,当即拖进里面的房间中脱衣搜身,鞋袜也都要脱了干净。
顾淮声身为监临官,被礼部外借来贡院,掌管此处一切事务。
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盯着这处的情形。
约莫排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宋玄安。
他将身上行囊都放到了那张搜查的桌上,而后展开双臂,面色坦荡任由人去搜。
搜检者接过他的东西,打开包裹行囊细细查过,只要是他带来的物件,一应不曾放过,起先倒还没什么古怪,然而其中一个搜检不知为何竟拿着宋玄景送他的狼毫笔在手上细看了许久。
宋玄安也是第一次参加秋闱,自然不明白其中门道,可那些搜查的人查了一届又一届,哪里能有什么东西能逃得过他们的眼。
这笔………………有古怪。
搜检抬眼看了看这笔的主人,发现是宋家的公子,思量片刻过后,便转过了身去,带着这只狼毫去了顾淮声面前。
宋玄安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这搜检的动作不由得蹙起了眉来。这东西可是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一只笔而已,能有什么古怪的啊。
搜检带着东西到了顾淮声的跟前,他将那只笔给了顾淮声,他道:“大人,这笔有些奇怪。”
顾淮声自然注意到了他们那处的动静,搜了那么久,多半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看了眼宋玄安,只见他眉头紧蹙看向他们这处,像是对这突然发生的事情感到极其疑惑不解。
顾淮声收回视线,接过了搜检递来的笔,将其放在手上细细观察。
不过片刻,他就明白了这人说得古怪是什么意思了。
这笔端上头似有一道缝隙。
缝隙极小,寻常人应当注意不到,便是注意到了也只会当是笔的构造如此。这东西放在平常就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毛笔,可若这是在科举场上,就不得不惹人疑心了。
顾淮声扣弄了一下笔的顶端,果见那条缝隙越来越大,上头应当是个可以打开的小盖子。
一旁的搜检者见此,基本就能断定,这笔一定有问题,他屏息凝神看着顾淮声的动作,心也跟着稍稍提了起来。
这笔的主人是宋玄安,若他真的作弊,那这件事情便有些难处理了。他身份尊贵,是宋阁老的嫡孙……………难办,实在有些难办。
他一时不由得庆幸,今日还好是顾淮声在坐阵,有了他在,再难办的事情都不大难办起来了。
他注视着顾淮声的动作,只见,他用指盖顶开了那小盖子,“啪”的一声,盖子落地。
不远处的宋玄安显然也将顾淮声的动作看在了眼中,他瞳孔猛地瞪大。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笔会是这样的?!
他死死地盯着顾淮声的动作,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只见顾淮声抬眼,也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了一眼,可他就在宋玄安的视线下,面无表情将笔管倒了过来,里头掉出了好几张金箔。
笔管是空心,里头藏着金箔,拿起来这几张金箔来看,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顾淮声微微眯眼借着日光去看,发现记着的是四书五经的内容。
搜检见到此物,面色瞬时大变。
虽他看不到这金箔上头写着些什么,可此物基本就能断定宋玄安舞弊。
将小抄放在笔管中,以往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
顾淮声将这东西放在手上看了好一会,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竟许久没有反应。
直到搜检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顾淮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不可见,他看向不远处的宋玄安,少年的眼中仍旧是止不住的惊愕。
顾淮声见他反应,也基本能猜出这东西他事先并不知道。
可那能怎么办呢,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啊,他现在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转回头去对搜检道:“宋玄安笔中藏有不明物,涉嫌科举舞弊,将人押入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