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裳仰起面,少女巴掌大的脸蛋未施脂粉,漂亮的眸子干干净净,整个人都依赖在他怀里,“只要皇上好好的,嫔妾什么都不怕。”
美人如斯在怀,李怀修的心,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勾了一下。
他敛下眸色,屈指弹了下明白净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仍旧让那娇气的皮肤生出了一道红印子。
“就会捡朕喜欢的话说。”
男人不觉自己使的力道大,可对没吃过苦头的明裳而言,却是太疼了。她飞快地捂住了额角,泪花子都挤了出来,愤愤地嗔了男人一眼,“皇上好不讲道理,嫔妾一心为皇上好,皇上不仅不领情,还打嫔妾!"
李怀修真要被这女子的一番无理取闹的言辞气笑了,他手臂用力,直让人紧贴住自己的胸口,言语威胁,“小妖精,朕这便不讲道理了?朕要打你,早便打了。”
明裳咬着下唇,哼哼唧唧的,“皇上打得还少嘛?”
李怀修脑中嗡的一下, 不由得想起安寝时的情形,倘若那时也算上,他确实没少打这女子。
偏生这人怕疼,每回都哭得他没法子。
李怀修喉骨轻滚,觉得好笑,也不去计较方才这人的胡闹。
他拍了把女子的腰臀,习以为常地使唤,“去,把朕的折子捡回来。”
明裳埋在男人怀里不动,“嫔妾才不要去。
李怀修微微一怔,这时候,他竟也习惯了这女子跟自己说“不”,想不到有一日,他居然也能习惯有人在他跟前这般不听话。
忽地,他眉心微拧,偏开脸,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胸腔震颤,并不剧烈,却也不能让人忽视。
明裳这会儿才明白,全福海为何那般火急火燎地请他,大抵是皇上真的病了。
她自然地伸出小手,抚向了男人额头,软乎乎的,带着她的温热,触到李怀修眉心时,他做了下,女子的手太过柔软,整个人也柔柔弱弱的,还窝在他怀里,小脸严肃的仿若他才是那个该被照顾的人。
帝王最忌讳被人摸头,李怀修却没有排斥,也没打掉那只胆大包天的小手,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指腹轻轻捻了捻扳指。
不过一会儿,明裳把手拿下来,似是松了口气,“还好皇上没有高热。”
“不过咳疾也非小事,嫔妾传人请太医吧。”
李怀修淡淡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必传太医。”
“那怎么行!”明裳诧异地睁圆了眸子,摇头坚持,“嫔妾不放心,嫔妾这就让全公公去太医院。”
那人说走就走,李怀修一把揽住她的腰,皱着眉宇,“你是皇帝朕是皇帝?敢声张,朕让你日日在太医院待着!”
男人态度严肃,不像跟她闹着玩,明裳小脸垮下来,闷闷不乐地靠到李怀修怀里,“皇上以前生病,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原来皇上在这个位子上是这般不易,连生病都要一个人撑着。”
倘若换作旁的嫔妃,定要说两句让他注意身子,还从没有人像这女子一样,总说一些让他出乎意料的话。
李怀修并不觉得自己有何艰辛。士者科举,农者耕织,工者锻造,商者谋利,世人皆有自己的一份责任所在,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他既做了皇帝,就有一份责任,为大魏江山百姓操劳。
并非不能传太医,只是李怀修觉得繁琐,刚御极的一年,东郊敬祖染了风寒,太医院大半的太医上上下下的忙碌,前朝甚至传出他病危的风声,那些私底下的暗流便蠢蠢涌动,故而,李怀修日后只要是小风寒,便直接免了太医院的人。
只是这女子被宠坏了,才觉得小风寒也算是大事。
那声音很软,透着担忧的心疼,李怀修竟一时无暇去分辨这女子是真心还是假意,眸子低下来,掐了把那张脸蛋,“当朕是你,娇弱得走两步都觉得累。”
明裳不满地嗔着眸子,“嫔妾是真的觉得累嘛。”
她顿了下,又似是想到什么,腾得坐直了身子,撞得李怀修下颌发痛,他沉下脸,“好好坐着,乱动什么!”
明裳毫不在意男人的冷脸,“不如皇上把太医传到乾坤宫,为嫔妾诊脉?"
李怀修眯了眯眸子,那女子直接拉住他的手掌住了自己的小腹,“嫔妾侍奉皇上这么久还没有身孕,不能传太医看看嘛?”
卷着娇韵的尾音直听得李怀修额角突跳,他是拗不过这女子,“行了,朕让全福海去传何太医。”
何太医专治女子病症,但既是太医,诊治风寒大抵也不是问题,明裳得逞地弯了弯眸子,没再强求。
李怀修睨着这女子得意的脸蛋,一时头疼,他堂堂一国之君,竟也有一日顺了一个女子。
全福海听闻里头让传太医,虽是专治女子病症的何太医,但既在太医院任职,怎能诊治不了头疼脑热。他忍住笑,对宓常在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真是没请错人,皇上待宓常在可不止特殊一星半点,看来日后对宓常在更要恭敬十分了。
御前人的动作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何太医带到了御前。
明裳已进了乾坤宫的内殿,手腕搭了一张帕子,何太医把了脉,良久,脸色微变。
“宓常在为何这么久还没有身孕?”李怀修沉声开口,又将何太医的冷汗压出了一层。
明裳身子娇贵是娇贵,从小到大却很少生过病,因而,她本以为自己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个过场,直到看见何太医冷汗涔涔的神情,才开始觉出不对。
“回皇上。”何太医退了一步,躬下身,“臣怀疑,宓主子是中了毒。”
中毒?
明裳眸子瞪圆,不可思议地看向旁边坐着的男人,“皇上,嫔妾......”
她分明觉得自己好好的,怎么会忽然中毒!
李怀修推了推扳指,脸色沉下来,“是何毒?”
何太医额头的冷汗都快滴到了地上,皇上能在乾坤宫召他为宓常在诊脉,可见这位宓常在正得圣宠轻易不能得罪,他专治女子病症,在宫里伺候多年,哪看不透后宫娘娘主子们的腌?手段,有些嫔妃不得圣宠,侍寝两回却早就遭了人下手,一
辈子不能有孕,自己还不自知。有些嫔妃譬如宓常在这般,得皇上喜爱,还能请的太医院的太医诊出脉象。
只是这脉象虚弱迟缓,他也看不出究竟是何毒。
“宓主子体内的毒量不多,并不会危及生命,只是会对女子的孕事有损,时日长久,再难有孕。臣一时看不出究竟是何毒,还要等臣检查过宓主子的吃食用度才能知晓。
闻言,明裳舒了口气,她悄悄看了眼皇上,又多问道:“既是毒量不多,若解了,可会再有身孕?”
李怀修掀起眼皮,掠了她一眼,明裳脖子缩了缩,也没顾忌在场的宫人,悄悄勾了勾男人放在身侧的手掌,“嫔妾想给皇上生小娃娃嘛…………”
宫人眼观鼻鼻观心,半点动静不敢出,何太医腰躬得更低,根本不敢让皇上注意到自己在这。
李怀修直接黑了脸,打开那女子的手,警告道:“闭嘴!”
人前人后都没个体统!
明裳“哦”了声,才乖乖地不说话了。
听不见上头说话,何太医才立马开口,“宓主子安心,待臣开了药,主子调养一段日子,身子痊愈,便不会有大碍。”
这厢为明裳看了诊,她也不管李怀修的脸色,开口道:“在圣前还有人敢肆意妄为,我有些担心,不如何太医再为皇上看看身子。”
全福海听得一激灵,偷瞄了眼皇上的脸色,果不其然的难看,他咬咬牙,为了皇上的龙体,也跟着劝了一句,“皇上,奴才觉得主子的话有道理。”
他话落下,就感觉脖颈刮着凉风,他赶忙闭了嘴,装死似的一动不动。
李怀修道:“回太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当清楚。”
何太医慌忙跪下身,“臣知晓。”
后宫纷争,还没人有那个胆子,敢谋害皇上,何太医诊过脉,心口大石头才落了地,倘若皇上也中了毒,他今日怕是要担惊受怕一段日子。
“皇上只是受了风寒,龙体无碍,皇上正值盛年,心火强热,不必臣开药,只需用膳食温补即可。”
宫人退出了内殿,何太医去开药方,也到了晌午,尚食局送了午膳,明裳便也留下用膳。后宫嫔妃侍膳食,总要站上许久伺候,全福海摆了碗筷,就听皇上道:“给她放一副。”
全福海眼珠瞪大,能跟皇上同膳,是皇后娘娘才有的殊荣,便是丽妃娘娘也要站在旁边伺候,这宓主子竟然还能让皇上破这道惯例!
在乾坤宫用午膳的空档,御前的人就带着何太医将顺湘苑里里外外检查干净,最终捧着一盆绿牡丹到了圣前。
“皇上,臣在这盆绿牡丹里找到了一个油皮包着的纸包,里面放了混着罗丁的香料。罗丁本无毒性,但日子久了,藏在泥土中发出香气,却可使女子的身子大有亏损。”
李怀修扫了眼包着的香料,“这盆绿牡丹是何处得来的?”
明裳无声地抿起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盆绿牡丹是皇后所赏,六宫有不同种的菊花,明裳这盆放在内殿里日日浇水培土,养得极好。皇后膝下无子,忌惮宫嫔有孕也是意料之中,可六宫之主,总不至于用这种明显的招数。
倘若她直言,待事情查明,岂不有诬陷皇后的嫌疑。不论皇后怎么看她,此时她份尚低,须得谨言慎行,还不能明面上撕破脸。
明裳侧过脸蛋,这时候倒乖觉,“内务府培的各式菊花送到坤宁宫,皇后娘娘赏赐,嫔妾觉得这盆绿牡丹好看,才挑了去。”
她这番话说得巧妙,绿牡丹经旁人之手,又是她自己挑的,将皇后摘得干净,意思就是让李怀修去查,总能把人查到。
这女子倒是机灵,半点不得罪人。何太医回了太医院,李怀修全福海去查,到了后午,明裳用完午膳想去消食,御前的厨子厨艺太好,她没忍住多喝了两蛊汤水,一摸肚子好似多了一圈肉。李怀修捏了两把,滑腻柔软,颇得趣味,他一手拿
折子,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捏着女子腰间的软肉。
明裳觉得痒,动动身子撒娇道:“嫔妾想走走消食。”
李怀修眼皮子耷拉下来,手掌不觉又抚了把柔软的腰身,“消食?”
明裳点点头,皱着一张脸蛋幽怨,“嫔妾都吃胖了。”
手掌向上,隔着小衣随意罩住了一处,明裳小脸登时生红,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将要滴出血来,男人捏了两把,捻着那尖儿,一本正经道:“确实胖了。”
明裳在乾坤宫歇了晌,才回了顺湘苑,回来没多久,全福海就带着赏赐到了永和宫。
四匣子的珠钗首饰,两匹织金,三匹缎,其余各色绸缎共十五匹,末了,四个小太监吃力地抬进了一面紫檀嵌宝石屏风。这还没完,最后,全福海把怀里捧着的妆奁打开,“这是皇上赏赐给宓主子的孔雀绿翡翠金钗,这孔雀绿翡翠可不多见,
皇上特意指了要拿给主子。这些都是皇上私库里的东西,主子放心着用。”
殿内占满了赏赐,明裳也被这架势惊到了,捏着帕子掩唇笑道:“有劳公公跑这一趟。”
她侧过脸,“绘如。”
绘如拿了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全福海手里,明裳又道:“公公在御前伺候辛苦了。”
全福海悄悄垫了垫荷包,脸上笑出了褶子,他在御前伺候,倒不是贪图这点儿银子,但往往偏有那些主子不懂得人情世道,末了连人前说话的都没有。宓常在大方,为人又聪慧,全福海最愿意伺候这样的主子。
他赔笑一声,“宓主子抬举奴才了,奴才只不过是个传话的,宓主子才是好福气!”
御前的人离开,月香瞧着送进的赏赐,吞了吞口水,“主子,这都是皇上赏赐的?”
辛柳指尖抵了下她的额头,“都送到顺湘苑了,不是赏赐给主子的,还能是给谁的?”
月香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吐吐舌头,又露出欢快的笑脸,“皇上待主子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