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方士蹙眉道:“夫人何故落泪?”
赵夫人掩袖,拭了一拭,缓缓摇头:“没什么,方士大恩,妾本就无以为报。如今得知这层亲缘,思念亡夫,一时才没忍住。”
这时,侍药的丫鬟捧着碗递过来,道:“夫人,药快凉了,老爷让您趁热服用。”
赵夫人不知滋味地抿了一口,突然唇齿间觉察到血腥味,捂着喉咙便俯身吐了起来。
丫鬟一遍给她擦拭,一边劝慰道:“夫人,这药是老爷割了心头血作引熬制而成,便是再难饮,您也得喝下去。”
“心头血?”赵夫人猛然抬头,“他何必如此?那......他如今人呢?”
连翘赶紧凑上去,道:“赵太守无大碍,只是需休养一段时日。”
赵夫人捧着药碗,嘴唇嗫嚅,半晌,她身子晃了晃,似乎经受不住,手中的药碗砸到了地上,整个人也摇晃着倒在了床上。
“夫人!”
一时间丫鬟们,韩方士齐齐围了上去,赵太守刚醒,也晃着身子强撑过来。
又好一番折腾,到了晚间,赵夫人才终于转危为安。
但是这一回,她的双脚已经变成了桃树的根须,整个人只有右半边脸和右半胳膊尚且维持人形,看起来已经危在旦夕,时日不多了。
赵夫人已经变成了如此模样,连翘他们关于吴永的事情自然是没机会问出口了。
不过,这韩方士居然还有另一重身份,并且也和吴永有关,这便有些意思了,他又是怎么知道这怪病的解药的?难不成,是他们家族有问题?
太多太多的谜团缠绕在吴永身上,赵夫人晕过去了,连翘便打算从这位叔公身上找找线索,顺便探查探查他那药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位韩方士极其谨慎,听闻有一座自己的宅院。
这倒也不稀奇,毕竟如今城中所有治这怪病的药都是从他手中流出去的,光是药钱便不可胜数,他买再大的宅子也不在话下。
只是这宅子的防备未免太过严密了些,里三层外三层,这位韩方士自己居住的卧房更是跟铜墙铁壁似的。
不过这可难不倒连翘和陆无咎,他们轻松绕开了守卫,进入了房间。
此时,只见这走几步就需要歇一歇的韩方士歇够了,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服,似乎打算沐浴更衣。
偷看别人洗澡毕竟不大好,连翘自觉把自己的眼睛捂上了,陆无咎却连眨都不眨眼,仿佛在盯着什么。
于是连翘也露出了一条缝,唔,毕竟是为斩妖除魔大业,她偷看一下也没什么吧?
这一看果真不得了,只见这韩方士脱下厚重的外衣和里衣之后,胸口处居然也有一道和赵太守一样血淋淋的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
连翘差点叫出了声。
这目光太灼热,本就警惕的韩方士迅速合拢了衣裳,射过来一眼:“谁?”
连翘和陆无咎此时正在屏风后面,他们两个人修士,即便被发现了也能脱身。
然而后退时不知碰到了哪里,他们脚底下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两个人一起陷了下去??
这缝隙黑黢黢的,不过并不深,好似一个洞窟,当真正掉下去时,她后背只是轻微有一点痛,甚至还有点软。
软?
连翘缓缓回头,才发现是陆无咎垫在她身底。
她赶紧爬起来:“你好狠,居然用我的身体替你的身体垫着,你是不是想砸死我的身体?”
陆无咎拂了拂身上的灰尘,须臾,又转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连翘赶紧冲上去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确认没什么大碍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是哪里啊?"
连翘再抬头,只见头顶已经没有裂隙,上面变成了一块光滑的石壁,好似完全没有裂开过。
她试着用法力炸开,但这里什么都用不了。
连翘于是泄了气,细细打量四周来,这才发现他们身处的地方像一个山洞,这山洞黑漆漆的,只有右手边有一个出口,出口处白茫茫一片,看起来似乎与外面相连。
难不成,这韩方士偷偷在自己家挖了一个洞?
不过他挖这个干什么?
不得不说,这种事经历多了之后,连翘也难免叹气:“你说,为什么和你一起出来,就会碰到这种倒霉事?”
陆无咎拂了拂衣袖,淡淡道:“和我一起,你有很大概率能出去,若是和别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连翘果断闭嘴,她就不该自取其辱问这个问题。
呵,指望陆无咎会反思自己,她还不如期待太阳从西边出来。
于是两个人熟练地找起出路来,那亮着光的山洞口自然是最有可能的。
奇怪的是,那洞口却一直走不到头。
终于,连翘停住了,大怒道:“这破洞口是在吊着我们?其实是看得见,摸不着,永远走不到头,想活活把我们耗死对不对?”
陆无咎没说话,抬手掷了一个石头出去。
只见那石头如流星一般嗖地一闪而过,然后......就再没听见落地的声音。
连翘抱起了一块更大的石头砸过去,也是同样的结果??没有一点儿落地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连翘毛骨悚然,“看起来不像是真正的洞穴,难道又是幻境?”
陆无咎皱眉:“不像,你看,那里有一个丹炉。”
连翘又往前走了走,还真看到了一个丹炉,不光看到了丹炉,她还看到了一堆吃的干粮,换洗的衣物,睡觉的铺盖…………
种种杂物,好似有人曾在里面生活过。
连翘掀开了丹炉的盖子,霎时,一股熟悉的药味扑面而来。
连翘吃了一惊:“这不是韩方士开的药的味道么,难道,我们现在是被困在了他炼药的地方?”
陆无咎环视四周:“应该是。”
连翘放下了炉盖,又打量了一遍四周,啧啧称奇:“难怪韩方士这药如此神秘,炼药的地方都这般隐秘,的确很难叫人瞧见。不过,他既然经常进出,这个山洞应该是有出路的吧。”
连翘于是四处转悠起来,她又朝着那洞口跑去,依旧没结果。
来回折腾了一番,她累得气喘吁吁,陆无咎却已经靠在墙壁站着,眼睛微微闭着。
连翘叫了一声:“喂,你就这么干看着?”
陆无咎面色不虞:“你应该问你这具身体。
连翘凑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手心一烫。
“是我的身体发作了?”连翘惊讶。
陆无咎幽幽道:“我怎么觉得,你的身体,似乎比我发作时,症状要严重些?”
“不可能!”连翘才不相信。
陆无咎合上眼,似乎很不舒服:“你爱信不信。”
连翘看了看他额上的汗,又有点心虚,这玩意发作起来跟有小虫子咬人似的,着实不好受,陆无咎这回也算是替她受过了。
不过,幸好互换了身体,她可以自己亲自己,那岂不是没那么尴尬了?
而且陆无咎用她的身体,不知道会有什么感觉,他连后面的那根桃枝都不许她碰,要是被她亲一口其他地方,还不得羞愤欲死啊......
连翘瞥了眼自己鼓鼓囊囊的胸口,起了一个坏心思。
她很好心地凑过去:“既然你这么难受,那我来替你,呸,替我自己解毒吧。
陆无咎冷冷道:“......先把身体换回来。”
说罢,他拿出了那块崆峒印碎片,直接划破了手指,然后递到连翘面前。
连翘有点不情愿,真小气!
不过这地方太古怪,在对方的身体里到底不自在,连翘还是咬破了手指,把血滴了上去。
这一回,光球明显要涨大的多,然而在即将膨胀,连翘已经能感觉自己魂灵被揪起的时候,突然之间,那光球又暗淡了下去。
连翘一屁股后跌在地:“怎么中断了?”
陆无咎道:“应该是灵力积蓄不够。”
“都两天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啊?”连翘皱眉。
陆无咎语气不大好:“不知道,或许是今日,或许是明日,但......应当快了。”
连翘将那块碎片握在手心,尚且能感觉到它在微微发烫,料想也就在这两天。
“行吧。”连翘托着腮,“算了,那还是先替你解毒吧。”
陆无咎摁了摁眉心,似乎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当连翘指着他胸口时,他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连翘坏心眼地晃着脑袋:“我说,我要亲这里!”
陆无咎不许:“换一个地方。”
连翘笑眯眯:“这是我的身体,我想亲哪里都可以,你说了不算!”
陆无咎紧抿着唇不肯让她碰,但这个时候男女互换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连翘使劲一推,就把自己的身体摁在了墙上。
陆无咎试图反抗,又被连翘捂住了眼睛。
“不许躲,我就要亲这里!”
她十分霸道,直接扯开了领口。
陆无咎气息已经不稳,看了看那发烫的崆峒印后,语气突然平静下来:“行是行,只要你不后悔。”
连翘呵了一声:“后悔?”
这是她自己的身体,她有什么好后悔的?不过这个方法虽然能让陆无咎羞愤欲死,真正下嘴的时候还是怪怪的。
连翘张了几回嘴,从左到右,迟迟下不了嘴。
最后她心一横,不管了,反正是自己亲自己,就当啃馒头了!
于是她眼一闭,把嘴狠狠按了上去,等着看陆无咎羞愤欲死的反应。
然而就在她贴上去的那一刻,崆峒印突然变得滚烫,紧接着白光爆闪,一道耀眼的光束直冲天幕,照亮了整个山洞。
与此同时,连翘也能感觉到自己先前被揪不动的魂灵此刻被轻松拎了起来。
不是吧,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要换回来?
连翘的魂灵死死抓着陆无咎的身体,然而根本抓不住,倏然之间,她猛然被吸进了自己的身体??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