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
坐在她对面的程屿辞也出了声,仿佛是随口一问。
却像一记闷雷,将她那烦琐的心思层层叠叠的炸开。
“叶盛宁,要一起吗?”
他跟林嫣然一样,认为叶盛宁是有这个能力的。
但叶盛宁却犹豫了。
她抬眼看着和她面对面而坐的少年,心跳很快,一时间忘记了回答。
程屿辞却以为是她暂时无法做出选择,懒洋洋的勾了下唇角,宽慰她,“没事儿,你可以先回家和你爸妈商量再做决定,韩老师下周一才收东西,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叶盛宁点点头。
这一考虑,就考虑到了周日晚上。
叶盛宁愁眉苦脸的托着腮看书桌上那张还没填写的申请表,有些艰难的叹了口气。她不是没想过,向陆平和方提出自己有出国留学的打算意味着什么,他们本来就是重组家庭,陆平和陆家骏愿意甚至能够接受她们母女俩住进陆家,就已经算
得上好了
。
陆平甚至帮她解决了上学困难。
她又怎么好意思向他开口,资助她出国留学。
可她确实又心动,不单单只是想和程屿辞一起出国,她更想的是发展自我的失不可得的机会。
这些犹豫的日子里,她不止一次在睡觉前幻想。
国外,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
未来的她和程屿辞,他们又会是什么样子。
但她不敢去想。
她害怕自己会贪恋这份幻想。
叶盛宁依旧犹豫不定。
直到一只手突然伸到她眼前来,将她面前的那张申请表拿走。
骨节分明,是男生的手。
叶盛宁一抬头,就看到了陆家骏。
他在看那张空白申请表,“留学培优计划申请表??
叶盛宁顿时反应过来,伸手去抢,“陆家骏,你快还给我。”
陆家骏迅速躲过,“别抢。”
那张薄薄的纸落入他的手中。
他笑着大咧咧的问她,“你要出国留学啊?”
叶
盛宁皱着眉,“不用你管。”
她站起来,朝他摊手,“你快还给我。”
陆家骏起了坏心思逗她,将白纸往自己面前一勾,“你先回答我我就还给你。
叶盛宁无奈,“我还没想好。”
“这还用想?你想去就去呗。”
“可是......”叶盛宁懒得跟他理论这件事,话题一变,她拧着眉看他,“你怎么都不敲门就进我房间?”
“我敲了啊,敲那么大声。”陆家骏说:“你自己没听见。”
与他无话可说。
叶盛宁再次朝他摊手,“把东西还给我。”
陆家骏将申请表递还给她,再一次说:“说真的,你要去就去,咱家又不是供不起你。”
正要与他再一次理论,楼下就传来蓉叫他们吃饭的声音。
这件事只好作罢。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方蓉给叶盛宁夹菜,抬眼看去时见她脸上的心不在焉。
问了一句:“怎么了?”
叶盛宁垂着眸,神思被瞬间拉了回来,她手捧着饭碗,对方蓉摇摇头。
可没想到的是,陆家骏插了话进来,直接把令她心不在焉的事情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他们年级这学期在开始留学计划申请了,她正烦着呢。”
一句话,让饭桌上的两个大人都扭头看向了她。
叶盛宁招架不住那样的眼神,紧张的颤了颤眼睫。
还是陆平先开的口,“留学计划?宁宁这是有打算?”
叶盛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盯着碗里的米饭没有吭声。
还是陆平的声音,平易近人,温和得像是一缕春风吹散了她心里那些自认为很复杂的情绪。
“如果宁宁有这个打算,我们一家人都会支持你的。”
叶盛宁一顿,她抬眼,灯光将她的眼睛照得明亮。
她有想过陆平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但自己亲耳听见的时候,却又是另外一种感受,鼻尖里都涌动着酸涩的气味,她有点忍不住想哽咽。
毕竟在这之前,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陆平语重心长的说道:“一中本来就是一所综合性很强的高中,实力不容小觑,就算不走出国留学这条路,好好努力到高考最后结果也不差,但如果有可以出国留学这样的机会,叔叔还是希望你能把握住,这对你的前途和未来都很好。”
叶盛宁又开始犹豫了,抿唇,她有些踌躇不安。
她所顾虑的,全都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陆平几乎一眼就识破。
他笑着,很轻松的跟她说:“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担心你妈妈,你想出国留学那就出国留学,宁宁,这辈子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有叔叔在。”
“还有我还有我。”陆家骏抢嘴。
“你?不给我惹麻烦就算谢天谢地了。”陆平一点也没给他留脸色。
陆家骏撇了撇嘴。
叶盛宁眼眶有朦胧的水雾涸起,她看向自己的母亲,后者也同样泪眼朦胧。
咽了咽哽咽的嗓。
她真挚的跟陆平道谢。
陆平却假意责备,脸上却是笑着的,“哪有你这丫头这么说话的,咱们是一家人,更何况,以后就是咱家里第一个出国留学的女孩子,别人问起来,咱们做家长的脸上多光荣。”
“快别谢了,赶紧吃饭,你妈妈烧了这么大一桌子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怪可惜的。”
他自顾自招呼着,热情的给他们夹菜。
吃过晚饭后,叶盛宁去卫生间里洗了澡,头发被她擦到半干的状态就回了屋,点亮书桌上的台灯,灯光照亮桌上的那张空白申请表。
有了家人的支持,她确实要更有自信。
她拿着笔,刚写好自己的名字,卧室的门就被人敲了敲。
叶盛宁扭头看去,见到了端着牛奶走过来的方蓉。
见她还坐在书桌边,“还没睡?"
盈盈灯光照得叶盛宁皮肤柔软,她笑着摇摇头,“还没有。”
方蓉将牛奶放到桌边,视线往旁边一挪,就看到她面前正在填写的留学计划申请单。
“真的想好了?"
方蓉是在问她出国留学的事。
叶盛宁肯定的点点头,“想好了。”
“想好了就行,妈妈会永远支持你的决定。”方蓉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可是下一秒,她咳嗽起来,很凶的几声。
“你感冒了吗?”叶盛宁眼睛里有一些担心,“有没有去看医生?"
“放心吧,小感冒而已,不严重的。”
叶盛宁紧皱的眉还是没松缓,“我哪能不担心,妈妈,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妈妈知道。”方蓉笑着安慰她,“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喝完牛奶,你该睡觉了。
温热的牛奶被装进玻璃杯里,她捧进手心里,被烘得暖暖的。
一口饮尽,然后被方蓉收走。
在这之后,叶盛宁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将那张申请表填写好,然后小心翼翼的装进书包里。
一直到躺进被窝里,她都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她盖好被子,双眼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呼出一口漫长却浊闷的气。
回想这一年半载,她身边有好多鼓励她支持她爱护她的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好美好,以至于都快让她忘记以前的那些难以忍受的遭遇。
也让她逐渐开始相信,她的世界里,不是只有灰暗的泥土存在的,阳光会照进来,雨水也会冲刷掉一切。
让她开始慢慢相信,她也会有迎接美好未来的一天。
至少,她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她身后有好多人都在为她摇旗呐喊的支持她,支持她追上程屿辞的步伐,然后去寻找更优秀的自己。
那晚她睡得香甜,甚至还做了个梦。
叶盛宁梦到了高三结束,她和程屿辞都收到了来自国外的一所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所有人都在为他们欢呼鼓掌。
他们在掌声里,彼此看向彼此。
虽然只是一个梦,她却希望它能继续存在。
第二天是周一。
趁着早自习的时间,司瑶下位收申请表。
叶盛宁早早就把申请表拿了出来准备好,被身旁的程屿辞不巧看见,两人下一秒对上了视线。
“想好了?”
他看见了她申请表上的同意。
叶盛宁心脏一紧,点点头,稳着声音平静的说:“我觉得你们说的还挺对的,要是有机会,就应该努力把握住,失败了也不亏。”
她的声音比之前坚定。
程屿辞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逗趣她,“变聪明了啊同桌儿。”
少年被灯光笼罩着,眉眼肆意而鲜活。
叶盛宁也轻轻地弯了弯唇,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也同样逗趣他:“身边有个学霸,能不变聪明吗?”
这倒是让程屿辞有些意外,他微挑眉。
嘴唇一勾,他轻笑着出声:“你这是......在拍马屁?”
“我可没这么说。”
叶盛宁笑得连眼睛都弯了起来,唇角的弧度很难压。
她收回视线,又坐正了身子。
明明就是在拍马屁,还不承认。
程屿辞靠她近了点,偏着脑袋看她,视线落在她笑弯的唇角上,“都笑这么开心了,还不承认?”
叶盛宁笑着摇头。
程屿辞又靠她近了点,肩膀与肩膀的距离近得连一个拳头都容不下。
她发丝间飘着轻盈的香,柔柔软软的踏进他鼻尖。
那一瞬间,他心智轰然尽数崩塌。
她扭过头来,他忘了后退。
少女白皙干净的脸骤然在他眼睛里放大,清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心跳得有点快。
是那种异于往常的快。
他感觉到大事不妙,倏然弹开身子,与她拉开距离。
也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小声的嘀咕一句:“你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