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地点是当地有名的苏帮菜馆,男方选的,尤韵虽然对相亲不感兴趣,但因为拗不过母上大人,还是去付了约。
约定时间是下午五点,她在路口堵了会,过去时已经迟到五分钟,第一次见面就迟到其实还挺不好意思,下了车就紧赶慢赶地小跑过去。
服务员领她到定好的包厢,进门看到位子已经坐了个男人,是个带眼镜的西装男,正低头玩着手机。
她走过去,深呼一口气:“不好意思迟到了,路上堵车,一会儿我买单。”
闻言,那人从手机上抬起眼。
视线相对一秒钟,尤韵惊呼出声:“怎么是你!”
“又见面了,尤同学。”
裴思易绅士地站起身,帮她拉开座椅,等她坐好,才重新回到对面落座。
尤韵愕然:“你还需要相亲吗?”
裴思易姿态闲适地给她斟了一杯茶,笑道:“人到了年纪总要走到这一步的。”
裴思易把菜单推过来:“想吃点什么?”
“都行,你点吧。”
“那我就随意了,有忌口吗?”
“没有。”
“一份松鼠鳜鱼,叫花鸡,碧螺虾仁,最后来一份扬州炒饭,可以吗?”
“可以。”
尤韵还是不太自在,原本只想走个过场的,现在碰上熟人连过场都难走了。
等菜的间隙,裴思易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既然是相亲,那我也不卖关子了,我先介绍一下我的基本情况吧,我叫裴思易,25岁,身高181,体重76,学历硕士,目前的职业是京北检察院的一名检察官,工作有些忙,但收入稳定,定期体检身体
健康,无不良嗜好,有车有房,其他详细信息都写在简历里了,你可以看一下。”
说罢,他把打印好的简历递到了她面前。
尤韵有种自己不是来相亲,而是面试的错觉。
别说,这简历的格式还真挺标准,右上角还附了证件照。男人的五官和年少相比棱角更加分明,多了几分沉稳。
她的目光在照片上停顿好久,等对面轻咳提醒才回过神。
尤韵放下简历:“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今天的相亲对象是我?”
裴思易不打算隐瞒什么,坦然道:“一开始确实不知道,后来介绍人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虽然不如你本人漂亮,但还是勉强能认出来。”
尤韵狐疑问:“什么照片?”
裴思易打开手机,大方的给她看了那张照片。
是她大学时拍的一部剧情片的剧照,开了十几美颜,周围繁花锦簇,蒙着一层看不出粉色的滤镜,下巴都修成了锥子。
跟他标准的证件照相比,她这p的妈都不认识的美颜就显得很不真诚了,也不知道她三姨从哪搞来的这张照片。
尤韵扶额:“求你删掉。”
裴思易笑了笑:“女孩子爱美,P图我能理解。’
尤韵:“问题是这也不美。”
他又笑:“那应该是你本来就很美了。”
这话说的自然,尤韵抬眼就看到他眼里流淌过的那抹笑,既然他这么坦诚,尤韵也不想跟他耽误时间,直说了:“其实我今天过来主要是应付我妈的。”
“我猜到了,”裴思易笑说:“所以见了面还是没有改变想法吗?”
“没有。”
裴思易沉默了会儿,问道:“是我哪里不够优秀吗?”
“你很优秀,是我的问题,我这个人很无聊,工作不稳定,需要全国各地跑,实在配不上你,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措辞很委婉,但拒绝的意味再清楚不过了。
裴思易当然明白,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看来还是不够优秀。”
尤韵没再回复。
菜呈上来之后她就闷头吃饭,包厢内很安静,每一秒都因为安静而拉长。
裴思易显然并不甘心,席间又问:“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尤韵原本想说“不行”的,又觉得不应该这么不给人面子,毕竟也算三年同窗,最后,她垂着眼,点了点头。
裴思易还是笑着的:“谢谢。”
“那么从现在起,我们就重新再认识一下吧。”
尤韵疑惑地抬眸,正好看到他伸出了手,是想握手言和的意思。
她嘴唇动了动,不等开口,搁置一旁的手机却响了。
尤韵看了眼来电显示,握着手机跟裴思易说声抱歉,边往外走边接通:“喂?”
对面传过轻微的呼吸声。
“是......赵知聿吗?”
“嗯。”
嗓音沉润又熟悉。
是他没错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尤韵缓了缓:“有什么事吗?”
问完耳边却没了声音。
只有玻璃碰撞的声音,隔了大概半分钟,他才重新开口:“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的约会,你待会能回来送我去趟医院吗?我现在不方便开车。”
听到“医院”,尤韵心里一紧:“你怎么了?”
“受伤了。
“哪里?”
“手,不小心被碎玻璃划伤了。”
“啊,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的,要是不方便就......”
“别说了,”尤韵没有任何犹豫地截断了他的尾音:“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去。”
撂下这句话,她回包厢拿上自己的包,急匆匆地要走:“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一趟。”
裴思易:“怎么了?”
“家里有位客人受伤了,我得送他去医院。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尤韵是想拒绝的,但他已经拿着钥匙起身了,毕竟的人命关天的事,尤韵也不想浪费时间,就没有再坚持。
裴思易开车很稳,但速度不慢,到她家楼下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尤韵说完谢谢,匆匆忙忙解开安全下车,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楼。
裴思易没下车,降下车窗,缓缓看向楼上的位置,民宿的小楼共六层,卧室连接的阳台没有封窗,男人站在阳台的夕阳里,微垂着眼,恰好与他对上视线。
裴思易身体一僵。
即使时隔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张脸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一样的目中无人,惹人生厌。
他用力握紧方向盘,眼神也变得阴狠。
尤韵并不知道楼下的暗流涌动,下车就直奔二楼,赵知聿的房门锁着,她焦急的在门口呼喊:“赵知聿,赵知聿你在里面吗?”
“我在。”
他的声音冷静的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你锁门干什么,快打开。”
“先不要进来。
“怎么了?”
“我收拾一下,地上有血。”
是顾忌她晕血?
都这种时候了还管这个干什么。
尤韵跑回前台挑了副墨镜折回来,气喘吁吁说:“你别收拾了,我戴了墨镜,没事的。”
房内安静须臾,开了锁。
尤韵站在门口,推门就看到客厅中间大片干涸的血迹,赵知聿站在中岛台前,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鲜血还在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滴,很快把擦了一半的地面打湿,隔着墨镜,颜色浓郁到发黑。
尤韵被吓坏了,大脑一片空白。
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因为他在电话里说的太轻描淡写,她压根没想过事情这么严重,还以为就是简单的划伤,上点药包扎一下就好。
赵知聿缓慢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藏:“就是看着吓人,不严重的。”
“流这么多血了怎么可能不严重,”尤韵都快哭了:“你快出来,我送你去医院。”
“好。”
尤韵扶着他下楼,傍晚的路况有点堵车,尤韵心里焦急的不行,旁边的赵知聿却还在安慰她开慢点。
但她没有他这么好的心理状态,流这么多血,他都不会疼吗?
医院清创室内,医生熟练地用镊子夹着棉花清理伤口,照例询问,“怎么伤的?”
“杯子碎了。
赵知聿皱了皱眉,似乎在忍痛。
“捡碎片时划的?”
“嗯。”
“那怎么会这么深,看着像被人故意用力割的,你这伤口得缝合。”
赵知聿没说话,医生也没再追问。
消完毒,等他手心的血完全擦拭干净,伤口才彻底暴露,血肉模糊还泛着红肿。
尤韵光是看着都胆战心惊,不由攥紧了手指。
之后要打麻药和缝针,赵知聿想让她出去,尤韵不肯,就眼睁睁看着医生用镊子夹起一根弯针往他手心扎。
她的心脏倏地跟揪住一样,几乎无法呼吸了。
赵知聿动了动另一只胳膊。
尤韵以为他要说什么,正要弯下腰,被他拉近,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盖住了她的眼。
“别看。”
尤韵眼睫忽闪,眼皮传来他手心的温度。
清创室里很安静,只有金属器械的声音。
一直到包扎完毕,赵知聿才松开蒙住她眼睛的手。
视线恢复,尤韵看着他包成粽子的右手,不免担心:“医生,他这个会不会有后遗症?”
医生:“你指的什么?”
尤韵:“就是会不会伤到骨头,影响手指灵活度之类的。”
“不会,最近注意一下,不能碰水,不能用力,小心缝合的伤口崩开。”
“以后不会影响弹琴什么的吧,这是他的工作,可千万不能受影响啊。”
她看上去真的很急,也很替他担心,医生却看着两人笑了:“没那么严重,手心肉多,养一养就好了,不会影响你男朋友的手部功能。
听到“男朋友”三字尤韵脸倏地红了,默默地解释了句:“他不是我男朋友。”
声音太小,医生估计没听清,包扎完毕后给开了药,让她们去输液室输液。
穆安镇是个旅游小镇,除了旅游业其他都不发达,医院也没有VIP病房,输液室里坐满了人,负责换药的小护士正忙得团团转。
尤韵本是想带他去市院,那边环境好一点,但赵知聿丝并不介意,就这样大喇喇地坐在了人流如注的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