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ott对新年前夜那晚的事念念不忘,事后无数次和庞正平打听:“他有女儿?他这么年纪轻轻已经结婚有女儿?怪不得他说他得早点回家。”
对此,庞正平其实也不知情,只是莫名想起男人书桌上,那张相框里的合照。
长安街他也去过,还是年少时和家里人去的。
当时家里爷爷腿脚不便了,最大的心愿是去看升旗。庞正平答应他,如果有可能,今后在京城买一个小家,这样老人家每天都可以去看升旗。
庞正平说:“不知道,我也没有详细问过,不过你最好别去,或许他不会想回答。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想象中简单。会有哪个男人,愿意家庭美满和乐融融时,只身犯险,?下妻女?
庞正平不认为李潇有那么不负责。
Eliott表示理解:“少打探别人隐私,这点绅士礼貌,我们马赛人从小就懂。”
庞正平轻声一笑低睫,视线落在厨房边,房门上。
那是李潇的房间。
新年欢聚,他不喜欢出来。
特罗姆瑟的基地偏僻,建在茫茫雪原,如果要出行,需要申请报备,且随行会跟随警卫,其实很麻烦。
然而毕竟是新年,基地成员宁可麻烦。
李潇是唯一对此无动于衷的男人,连正平假期在基地宿舍待得憋闷,都会想出去透透风。
他却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有次正平开电脑,做模拟测算。摸了摸口袋,想起来备份数据的优盘,好像放李潇房间了??前晚李潇问他借了优盘拷贝。
庞正平敲了敲李潇的门:“能进吗?”
房间里没人回应。
庞正平挑眉,推开缝隙。房间里昏暗一片,窗帘拉着,男人半躺在床上。
深灰色被子臃肿堆在胸膛,他穿睡衣,那种棉质的布料,穿在他身上,有一种安静、深沉的孤独感。
李潇右膝盖弯着,电脑搁在身前,头戴式耳机罩住耳廓。
屏幕光亮闪闪烁烁,大概是在看电影。
难怪听不见。
庞正平一哂,又重重敲了几声。
男人一愣,终于迟钝转开视线,微微偏头看了过来。
动作很缓,脖颈也卡住,望来的眼神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愣怔。
他瞳孔游移,许久才恢复清明。
“怎么了?”嗓子哑了。
“我拿优盘,好像落你这了。”
李潇也想起来:“抱歉,我放书桌上了。”
他起身,想要掀开被子。
庞正平这才看清被子里面情形,也明白刚才为何觉得不对劲了。李潇的右膝盖是能动的,脚掌着床面,膝盖弯曲的弧度正常。
而另一条腿,他起身下床时,显得那么挺直,那么僵硬。
庞正平立刻说:“哦,书桌上是吧,那我自己拿好了。”书桌整洁放着书笔等用品,庞正平一眼看到优盘。
揣进口袋笑嘻嘻说:“大冬天太冷了,别离开被窝了。’
他把门关上,男人凝然的视线被隔绝在里。
庞正平在门口站了很久,这才转身去厨房,大声招呼Eliott今晚上准备吃什么。
那晚是他们两个人吃的饭,庞正平去叫人时,发现李潇已经睡了。
大概是很疲惫,累极了,抱着电脑,还在看电影就睡着了。脑袋歪在枕头上,手肘轻轻搭在侧脸。
Eliott说他人呢。
庞正平掩好门:“睡觉了,给他留点饭,我们自己吃吧。”
小Eliott非常惋惜:“太可惜了,我今天做了鳕鱼排!你知道,我们基地很少采购鳕鱼的,他居然没吃上现做的,没有口福。”
庞正平坐下来笑了笑。
那晚吃过晚饭,Eliott就去隔壁宿舍骚扰倒霉的加拿大人。因为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加拿大的鹅绒不错,羽尖一点浮白,漂亮华贵。他势必要让对方答应寄件料子给他瞧瞧。
庞正平留下来收拾碗筷。
约莫到了十一点多,Eliott还没有回来,估计是玩嗨,要直接在隔壁睡。
庞正平开了罐啤酒,在地毯坐下,百无聊赖拿起遥控器,调电视节目看。
厨房旁的房间门被推开,庞正平看一眼说:“醒了? Eliott留了鳕鱼套餐给你,他说可惜你错过了我们的温馨晚餐。”
男人没有说话,无声无息。
他还是那件睡衣,极夜来临,挪威气温持续低冷。人在那种环境中,身体其实会被迫自适应。
庞正平觉得李潇最近瘦了不少,准确来说,是更清寂了。
他外表看上去,甚至有些形销骨立。
李潇大概是没听见他的话,又或是听见了,却恍恍惚惚,不能准确翻译他话里的含义。
他像一团漆黑中的暗影,飘渺虚无,手扶着墙壁,一瘸一拐走进厨房。
又游魂般走出来,在餐厅中央停了很久。
夜色很凄清,庞正平放下遥控器,静静望着他的方向。
他有瞬间想起解离,魂魄在半空飘,与肉身分离天上见。不是他错觉,他觉得李潇当时就是这样的状态。
庞正平张了张唇,想问他一句怎么了,最后却没有问出口。
又过去不知道多久,电视机嘈杂的声响,几乎已经和夜色融合。
男人才仿佛恍然回神。
庞正平看他走过来,若无其事撑着沙发,在地毯上坐下。
庞正平把酒递给他:“给你开罐新的?”
李潇望着酒瓶,点了点头。
庞正平拿罐新的扯开拉环,和他碰了碰杯,仰头喝了。李潇却垂着睫,指尖搭在瓶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开口,低低道:“那部电影我看完了。”
庞正平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