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温和磁沉, 带着些纵容。陈蝉衣原本打算事情都弄好了再告诉他,否则说到做不到,白期待一场。
她抱了他一会儿, 摇摇脑袋,洗手准备吃饭了。
李潇看她去卫生间的背影,心里有点好笑。
那天晚上新的台风气旋登陆,风力急剧增强,这样的台风天无法开窗,担心窗户会被吹裂。
陈蝉衣很累了,睡得早,屋子里面不开窗,温度倒是没有外面冷。
她第二天没得休息,得去值上夜,李潇把她送过去。风太大,两个人都弄得浑身狼狈。
临走的时候李潇把袋子递给她,里面是干净的外套:“衣服湿了不要穿了,会感冒。”
她点点头:“好。”
“我晚上来接你?”
陈蝉衣想了想,还是说:“不要了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她上夜要值班到凌晨一点,那个时间很打扰人休息的,他不比她轻松,她也不想他休息不好。
李潇捏了捏她掌心,没说什么。
陈蝉衣还是照旧写病历,跟着主任学习看诊,这是她工作,哪怕之后决定不学西医了,她也不会敷衍手头的事。
只是上夜结束,她下楼正准备打个车。
出门的时候,却看见靠近门口的陪护椅上,李潇沉默坐在那里。
他闭着眼睛,低头抱着胳膊,像是睡着了。或许是睡得不安稳,男人凌厉的眉轻蹙,唇也紧紧抿在一起。
身边来来往往零星的病患和家属,陈蝉衣微愣,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阿潇?”
他很快睁开眼睛。
那双黑夜般的瞳孔,看到她时似乎是迷蒙了一瞬,片刻后便恢复清明。
“嗯,结束了?”
他嗓音很哑,拖着浓重的疲惫。不知道是一直等在这里,还是才过来,可无论如何,他这晚上的休息也算是废了。
陈蝉衣心里不好受:“不是说我自己回去吗。
李潇没吭声,晃了晃头站起来,把她的布袋子接过去:“走,先回家。”
医院外雨幕厚重,这种暴雨,撑伞其实也无用,他把人沉默揽在怀里。
等坐上车时,李潇才解释了一句:“太晚了,不安全。”
就像是为他的行为找到个理由,陈蝉衣心被戳了一下,软软地塌陷下去。
她想起之前决定的事:“要是以后不做医生了,就不用这么晚回来了。”
李潇微愣,低眸拿纸巾给她擦脸颊水渍,雨打湿头发,他将发梢擦了擦,片刻后才道:“你喜欢就做。”
他好像一直是这样,别的什么都不算重要,她喜欢最重要。
陈蝉衣心脏收缩,情不自禁挨过去抱着他。
他笑:“我身上湿的,一会儿得感冒。”
她脸埋在他怀里:“那也一起感冒。”
李潇笑了笑,低眸吻吻她头发。
那晚回家,尽管已经很快洗了澡,他也煮了姜丝红糖水两个人喝,却还是感冒了。
是李潇发烧了。
原本睡得好好的,他体温半夜三点多烧上来,两个人裹着被子,陈蝉衣被男人身上滚烫的体温弄醒。
李潇没有醒,他眉头紧紧蹙着,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做了不好的梦,他脸色并不好看。薄唇抿成一线,泛着异样的苍白。
陈蝉衣翻身坐起来,推推他:“阿潇?”
他并不答话,甚至没有清醒。
他的手臂还锢在她腰间,牢牢环抱的姿态,因为在病中,下意识会把身边人抱得更紧。
陈蝉衣使点力气,把他的手臂搬开。
她下床找药箱,给他量体温,就像之前给他抱在怀里的孩子体温一样。
只是现在生病的人变成了李潇,家里只剩她自己。
夜晚的时间静悄悄流逝,过了五分钟,她把温度计拿起来看,三十八点九。
陈蝉衣找出个小盆,里面放了点凉水,给他擦手,擦额头。她拿毛巾匆忙,拿成了自己的,擦过第三遍的时候,李潇有了些意识,缓缓睁开了眸子。
“怎么了。”他声音又低又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陈蝉衣半跪在床边,小声说:“你发烧了,我给你擦擦身体,可以降温。”
李潇缓慢闭了闭眼,大概还在消化她话里的意思,他静默了几秒,复又重新睁开眼睛:“发烧了?”
“嗯。”
毛巾湿润敷在脸上。
李潇攥住她纤细的手腕:“我来吧。”他声音哑,手也虚得没有力气。
陈蝉衣摇摇头:“我给你擦。”
“你去睡觉。”
“那你呢?”
“我自己弄。”他说,“听话,太晚了,去睡觉吧。”
他声音始终低沉,有些听不太清。陈蝉衣抿抿唇,忽然打了他手背一下:“你是病人,我才是医生。”
还听话,谁听谁的话。
李潇无声扯了扯唇角:“我生病了,一会儿把你也传染得感冒发烧。”
陈蝉衣:“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发烧。”
他无奈笑:“宝宝。”
根本没用,她不吃那一套了:“我才不管,你都生病了,不许不听我的,你知道我们医生最讨厌什么人吗?”
这话他听她说过,李潇漆黑深邃的瞳静静看着她,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嗯。”
陈蝉衣扁扁嘴:“最讨厌你这种不听医嘱的病人。”
她也着急,语气难免不太好,眉头都在一起,抿紧唇和他对视。
李潇沉默了会儿才说:“不要。”他低低道,“不讨厌我。”
陈蝉衣:“那我给你擦,你睡觉。”
“好,我还要做什么?”
陈蝉衣语气好了点:“一会儿叫你醒来喝药。”
“嗯。”
她这才笑了,凑过去亲亲他,他的语气:“乖。
李潇弯唇,眼眸里都浮着细碎的光:“学我。”
陈蝉衣见好就收,给他把手背额头都擦过一遍,盖好被子。他说是要睡,其实一直强撑着精神看着她。
陈蝉衣看他把药吃进去,稍稍放心。
她跪在床边整理药箱。
李潇垂眸:“宝宝。”
陈蝉衣掀起眼帘:“嗯?”
李潇低声说:“过来睡觉。”顿了顿,他说,“陪我睡。”
怕主灯太刺眼,陈蝉衣只点了盏小夜灯,屋子里还是有些昏暗的。
人在这种静谧时刻,总会脆弱很多。
陈蝉衣心里好笑,故意趴在床沿,明眸亮亮望着他:“哦,谁刚才还说让我自己睡。”
李潇笑了笑:“不许了,过来给我抱抱。”
原先也不是不能自己待着,只是和她睡了几天,她身边太暖和,他生病身体一阵阵发冷,只想抱她。
陈蝉衣唇角微翘。
担心发烧反复,药箱就搁在了床头地上。陈蝉衣上了床,悄悄挪到床里,他翻个身,滚烫的身体把她压怀里。
“嗯。”他蹭蹭她,“宝宝身上温度好低。”
发烧是不好受的,身上温度高,可又觉得冷,几乎是冷一阵热一阵,她身体温度却像水玉,润润的。
陈蝉衣侧眸,望望男人冷硬的脸,起先并没说什么。
过不久,她抬起手,温凉的手指划过他的眉,高挺的鼻梁,苍白的唇,最后落在他滚烫脸颊上。
这是李潇。
她孩子气地捏捏他的脸:“舒服吗。”
“嗯?”
陈蝉衣眨眼,眼瞳里都泛着神采:“就是抱我呀。”
他抵在她颈窝,闷闷笑了。
明知故问。
他没有精神,很快就再次失去意识。
熟睡时候,结实的臂膀还紧紧圈着她,担心她跑了一样。
陈蝉衣被勒得有些不太舒服,可也忍着没动。
她看了他很久。
李潇这个人,其实很少在外裸.露这样的一面,脆弱情态几乎不会被任何人瞧见,他永远是冷硬的,寡言的,看着冰冷不好接近。
陈蝉衣自己也很少见到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稀奇,觉得这男人生病前后竟然不一样,心里酸酸涨涨的,也有点高兴。
旁人都看不见的样子,只有她看见。
她弯弯唇,凑上去舔了舔他,李潇没醒,只是偶尔闷哼。后来他微微睁开眼,意识却还是散的:“嗯,宝宝?”
他现在感觉特别好说话,也特别好欺负。
陈蝉衣憋着笑:“你发烧嘴巴好干哦,给你舔舔。”
他也笑,都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却还是顺着道:“好,舔舔。”
陈蝉衣再凑过去,他锢着她后脑吻她。
这一场突如其来,来势汹汹的高烧,根本什么也没耽误,她不想睡了就想亲他,李潇随便她。
最后是天都蒙蒙亮,她实在没力气了,他才重新抱着她睡好。
他生病是因为淋雨。送她去医院,他尽量帮她挡着风,她没淋到多少,他大半副身体都湿透。
再加上一直奔波绷着神经,所以才病倒。
但李潇身体素质向来很好,半夜起的烧,晨起温度已经退下去不少。
下午时分,温度降到了三十七度八,和正常体温相差无几了。
陈蝉衣心里才算松了口气。
早饭是她摸索着烧的,就煮了粥,她原本想好歹弄个南瓜粥什么的,可惜蒸笼不会用,她也不想叫醒他,南瓜切好了就丢一边了。
最后白米粥凑合给他喝了。
中午喝的也还是白米粥。
李潇都要笑了,攥着她手腕:“我是虐待你还是怎么样?”
他扫一眼她手里粥。
陈蝉衣懂他意思,又羞又恼:“复杂的我不会烧嘛,你凑合一下得了。”
行,他抿笑点点头:“好,真好喝,谁煮的粥,粥都会煮,太厉害了。”
被她踢一脚:“太假了,不许你说话了。
李潇抵着额头笑。
他下午精神渐好,不再头晕,就起床了。
陈蝉衣之前照顾他,其实还犯困,李潇把她赶去睡觉。
她碗筷洗好收起来。
他笑了笑,小姑娘还挺贴心。
五点多,李潇在厨房备菜,手机铃响了。
他看了眼联系人,眉眼微怔,擦干净手接起:“喂,阿妹?”
那头出声,李潇撑着厨台,垂下眼帘静静听对面讲话,时不时轻应一声。
门铃也在这时候响起来。
李潇看向门口,神情未变,喉结还在滚动:“嗯。”
他走去开门。
朱子星站在楼道里,看到他就喊了声:“咋开门这么慢。”
李潇指指电话。
朱子星闭上嘴。
李潇也没让他进来,站在门口压低声音,继续和电话里说:“你给阿妈开呼吸机,会用吗?阿哥之前教过你,对,旁边的小旋钮,灯亮了吗......嗯,呼吸罩戴好,用完你记得给阿妈洗了……………好,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关了。”
他手撑着门框,潮湿的天气,他左膝盖使不上力气,浑身的力道都在右腿。整个人穿着睡衣,显得高大默然。
语气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少了疏离,多了几分耐心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