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回家,回出租小屋,不想在外面逛了。
陈蝉衣抬眸,眼神柔软望他:“回去补觉好不好?”
他看她是真的累到强撑着精神,沉声道:“好。”
两个人去街口打车,陈蝉衣看见那儿有卖珠串手链的,是朱砂,还可以刻名字。
她有些好奇,跟李潇说:“我听说朱砂辟邪,保平安呢。”
李潇从兜里掏手机:“你喜欢哪条?”
陈蝉衣一愣,心里有点好笑,然而看他的模样,她要是不买,他说不定要一直堵得慌。
陈蝉衣缓缓绽放笑意,选了一条:“想要这个,但是这条好刻字吗?”
摊主说:“可以的姑娘,不过得等三天后来取咯。
李潇垂眼问她:“想等吗?”
陈蝉衣扯了扯他衣摆,眨眼道:“等呀,到时候我们一起过来。”
他抿唇笑。
后来坐汽渡的时候她就睡着了,他一路把她抱回家,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潮雨天的缘故,屋子里昏暗阴冷。
李潇想开灯,被她阻止。
陈蝉衣抱着他腰:“想睡觉。”
“嗯。”他揉揉她脑袋,“好好睡。"
“那你陪我。”
李潇一愣。
陈蝉衣躺在床上,有些小声重复一遍:“你陪我嘛。
就像是为了检验,他在扬州说得都是不是真话。
他无奈笑。
李潇把门窗关好,窗帘也拉上,翻身上了床。
昏暗里,他伸出手,陈蝉衣自动自觉挪到他怀里,被他抱住。
李潇轻声说:“快睡。”
她
视线扫过他平直深陷的眉眼,英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唇上。
他唇很薄,有些凉薄冷情的样子。
陈蝉衣努力搂着他,抬唇,朝他唇边亲了亲:“睡啦。”
折腾两天太累了,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是被电话铃声吵醒,房间里很昏暗,李潇已经不在了,陈蝉衣摸索着接通:“嗯?”
那头是陈如晦:“你在睡觉?”
陈
蝉衣一瞬间没了睡意:“爸。”
陈如晦说:“这个点睡觉,上午干嘛去了?”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一觉睡到下午。
陈家有军政背景,陈先寰教育后辈规矩良多,颇多苛责,行事作风一如还在部队般严厉。陈如晦于如此环境中熏陶,即便生的是个女儿,他也对陈蝉衣要求甚严。
电话里听她傍晚还在睡觉,他首先皱了皱眉。
陈蝉衣揉揉眼睛,尽量清醒道:“嗯,上午......上午在看文献,昨晚通宵看的,看得有点晚了。”
陈如晦:“文献,什么文献?”
她随意说了一个。
陈如晦就是医生,这些文献他早都通读过,听她这样说,他除了觉得作息混乱,倒是没察觉出问题:“你作息也不能颠倒,半夜不睡觉吗,白天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不看,晚上能看得进去?”
他这些年一直都这样说话,对旁人脾气不错,对她就不知为何,总是疾言厉色。
陈蝉衣低垂着眼皮,半晌轻轻“嗯”一声。
她态度乖觉,陈如晦略微满意:“这才对,你要懂事一点,不要老犟嘴,我能把苦给你吃吗?”
陈蝉衣没说话。
“你下周就在润州是吧?”
她轻轻一愣:“嗯,怎么了?”
电话那头,陈如晦声音放松,语调却带着不由分说:“容微回国了,要去润州一趟,你和他见见。你们还是小时候玩在一起的,这么些年除了年节回京城,他又忙,找共也没见过几面,你找个机会和他多聊聊。”
陈蝉衣手指僵住:“什么时候的事啊。”
“他昨夜的飞机,今天上午才落地首都机场,这会儿要回本家处理点事,稍后会过来。”
“他,他过来做什么?”
陈如晦轻啧,语气有些不好:“郑家老爷子五月份八十寿辰,你忘了?他来江天禅寺给老爷子祈福,你到时候陪陪他。
顿了顿,陈如晦说:“不容得你耍脾气,这届要换届了,你大伯不一定调到哪里去,他和容微父亲共事,再加上你和容微这层关系,郑老爷子也能说上话……..……郑家脸面你得给。”
郑老爷子是总参谋区退下来的,郑容微正儿八经军三代,就算是皇城根底下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他这样的人,和这些年从商崛起的豪门毫不相同,京沪粤港澳,圈子里谁兜里没点钱,可真遇上政府里,难道不低头吗。
陈蝉衣默了默,最后垂首:“我知道。”
陈如晦沉声:“嗯,明白就行,再多我就不说了,还有,你们医院现在,有没有什么男医生......”
他话还没说完,陈蝉衣就懂了他意思,慌急道:“没有。”
那头哼笑:“他们最好是有自知之明,我陈家的门楣,也不是什么人都攀得上的。”
“行了,你也该起床了,赶紧休养休养身体吧,要是今年后半年就能把婚事定了也安心。郑老爷子八十了,老人家不盼别的,闭眼前,四世同堂的热闹也得享享,是不是?”
陈蝉衣明白了。
陈如晦点到即止:“有时间给你外公去个电话,南京离得也近,听说你舅舅今年供职战区总医院了,你去祝贺过没有?”
陈蝉衣木着脸,视线愣愣盯着床上绒毯的花纹:“最近医院比较忙,还没去。”
陈如晦:“你抽空去一下,带点礼物,临海家里有个小叶紫檀三弯腿画桌,回头给你舅舅送去。”
“嗯。”
“零花钱还够吗?卡里还剩多少?”
陈蝉衣没算过,低声道:“一百多万吧,我,我不记得了。”
陈如晦嗯一声:“我让贵叔再给你转五十万过去。上次看你们医院作报会的照片,你里面穿的都是什么,几千块的便宜货别买了,穿得不硌人啊?女孩家,皮肤嫩,你多注意点。”
她情绪低落:“我知道了。”别说了。
陈如晦挂了电话。
房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寂静,窗帘微微拂动,缝隙中,碎光蜿蜒流泻。
陈蝉衣坐在床上发愣片刻,又沉默地僵硬躺下。
她小脸埋进绒毯里,抱着毯子,鼻尖嗅了嗅,很熟悉舒服的味道,淡淡弥散在空气里,好像心里的躁动慢慢也平复下来。
哪硌人了?
她伸出小手,珍惜地摸摸:“明明挺好的。”
陈蝉衣卷着毯子缩到床里角落,被陈如晦这么一说,她也有些不想起了,抿着唇揪毛毯上的小绒毛。
搓成一小撮,看了看,又摆在枕边,整个人都蔫蔫的没精神。
其实她还是有些难受的。
小时候回京城过年,大伯家三个堂哥皆出类拔萃,又是男孩,看她不是一家的,基本不怎么带她玩。
她都自己蹲在陈家的四合院树根下,挖小土堆。
年初三郑家的人也会过来串门,不过大多只去正堂和陈老爷子讲话,没什么人搭理她。
她唯一有印象的郑家人,就是郑容微。
郑容微虽然不会和她一起,可也不会嘲笑她。
小时候小女娃不懂,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带自己一起玩,她有点委屈去问陈如晦。
陈如晦责备看她一眼:“那你想想为什么就不带你玩啊?你平时都不讲话,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小女娃似懂非懂,后来她揪了几根小草茎,给每个堂哥都编了小玩意,有的像蛐蛐,有的像蜻蜓。
她捧着这些“见面礼”,给堂哥们说:“以后看电视可以带我一起吗?”
们想看科技军事频道,每次都切掉她的动画片,尽管有时候是她先开的电视,他们才不管。
他
“那玩意幼不幼稚,没出息才会看。”
她也不敢吱声,后来也不说想看动画片了,军事频道其实她不懂,但她不想被他们说“没出息”,她觉得自己努努力也能看,她只是不想堂哥们把她关到门外。
只不过显然小草茎编的东西,人家才看不上。
三堂哥年纪更小,更闹腾,当即就把东西挥到地上了,朝她摆手:“走走走,你又看不懂,你还吵,别影响我们看电视,你自己过家家去。”
门关上了。
她眼里一瞬间就蓄满泪,其实她一点也不吵,她都不讲话的。
陈蝉衣蹲下来,把丢到地上的小蚱蜢小蜻蜓捡起来,爱惜地拍拍灰,自己又窝到院子小角落挖土堆了。
大人们在堂屋里笑,高声讲话。
她自己小手擦擦眼泪。
后来回去,陈如晦问她:“今天和堂哥们玩得好吗?”
她不敢说被他们丢到门外了,尽管年纪小,可是她也隐约明白过来,陈如晦不会宽慰她,只会觉得她嘴笨没用。
她抿抿唇,低眸小声撒谎:“嗯。”
“玩什么了?”
她
努力不掉眼泪:“看电视。”
陈如晦满意了:“嗯,这不就行了吗?多大点事,还值得跑过来说。”
车驶入隧道,她沉默,黑暗里揉揉眼睛把眼泪擦掉。
她一点也不喜欢京城那个家,她喜欢外公家,每次妈妈带她回去,外婆总是做好吃的点心。
舅舅和舅妈对她也特别好,还有小表哥小表姐,每次看到她,都咸她“小公主”。
后来表弟出生,也很爱黏她跟着她。
有次秋天国庆回去,她在颐和路捡梧桐树掉下来的果子,她还是不爱说话,表哥表弟半点不嫌,总是逗她讲话。
当时有个小孩估计是犯嫌,老往她跟前凑,专门抢她的小果子,还觉得好玩。
陈蝉衣没忍住,眼眶红了。
只是她眼泪还没掉下来一滴,她表弟直接一竹竿把人打趴下了:“我靠,你他妈抢谁东西呢?"
对方痛得龇牙咧嘴,迈着小短腿跑了。
尽管表弟回家就被舅妈骂了,只不过想起往事,她其实心里是高兴的。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性格渐渐有些黏人。
平时看着挺不好接近,她话少,模样也是清冷挂,很多人望而却步,是要熟了之后才会发现,她性格其实挺软和的。
玄关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陈蝉衣从被窝里抬起头,愣了两秒才意识到,是李潇回来了。
她心情瞬间变化,拖鞋也没来得及穿,赤着脚开门跑出去。
玄关处,他在低眸换鞋。
李潇出门的时候穿了件白衬衫,四月温度缓缓回升,他外面是深灰的连帽外套。
他没注意,等听到动静,怀里已经撞进来软绵绵一团。
他笑笑,扶住她肩膀:“嗯,醒了,睡得好吗?”
其实睡得不太好,跟陈如晦讲完电话,她更不好了。
陈蝉衣也没说什么,扒着他衣服,她原本眼垂着,后来闻他身上味道,好像若有似无嗅到一丝淡香。
陈蝉衣眼尖道:“咦?”
李潇抬手,怀里一枝白色玉兰花。
她愣了愣:“在哪里买的呀?”
李潇低眸:“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区里的白玉兰开了,我折了一枝。”
他把白玉兰递到她手里:“不是挺喜欢的吗,闻闻看,香吗。”
花瓣散着幽幽的香,窗外轰隆一声雷鸣,陈蝉衣转头,才发现雨早就下大了,花瓣也水淋淋的。
她小手去扯他外套,满手潮湿,她刚刚竟然没注意。
陈蝉衣抬眸,发愣地看着他。
那
样柔软可怜的眼神,望得他心都软了,李潇浑身湿着,也不敢抱她,笑笑:“我去洗个澡。”
他拿毛巾进浴室,心里记挂着她,动作就快。
等出来的时候,这姑娘靠在浴室墙边,正低眸编着什么。
李潇望了眼,她把一朵玉兰的花瓣折下来,撕成一小条一小条,做成了个圆墩墩的小蜻蜓。
只不过还是半成品,蜻蜓翅膀才编了一半。
他眸暗了暗。
眼前像是覆落一层阴翳,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陈蝉衣原本编小蜻蜓编得专心致志,没注意到男人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直到头顶光源被遮住。
她抬眸,李潇眼神温柔望她:“嗯,做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其实她特别想把小蜻蜓藏起来,她想他肯定觉得很无聊,很没有意思。
然而或许是夜晚安静的缘故,她望了望男人宁静深邃的眼瞳。
她有些胆怯,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在,在编小蜻蜓,好看吗?”
他沉默着没说话。
陈
蝉衣抿抿唇,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不过小时候已经失落过了,现在倒也不怎么难受了。
她正要合上掌心。
人伸手,轻轻拿走小蜻蜓,他看得很是认真仔细,就像是在看什么宝贝,片刻后他说:“好看。”
男
陈蝉衣微怔。
李潇笑,夸她:“宝宝手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