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楼道里,对上他视线,陈蝉衣觉得脸都丢光了。
她本来是不想过来的,但是想想李?的性格,她要是不过来,他肯定自己生气生一晚上。
陈蝉衣抱着浴巾的胳膊紧了紧,小声说:“可以吗?”
她眼里很恳切,但是也有恐惧,她害怕被这么拒绝,更怕的是跟他吵架。
男人望着她的眼眸漆黑,像是深邃的夜色。
他抿着薄唇,就这么垂眼静静打量她,不声不响。像是在权衡,也在思考。
陈蝉衣心里难受地想,他肯定还生气,不会让她进来了。
然而良久。
大概是看她站在门外,被走廊的风吹得实在可怜。
男人退后一步:“进来。”
陈蝉衣紧张地跟着他进去,他抬手关上门。
李潇弯腰给她拿拖鞋:“穿这个吧,新的。”
陈蝉衣点头:“嗯。”她换好鞋子,就抱着一堆衣物站在玄关。
李满走了两步发现她没影,回过头才看见,她还站在那里。
好像他不让进,她能一直站那,乖得很。
他瞬间无奈, 没脾气了。李潇轻声说:“去洗澡。”
“哦。”她脸颊薄红。
究竟还是尴尬,他给她指了方向,她就抱紧衣服低着头进去了,耳根都是烫的。
他眼睁睁看她慌张又迅速地关好门,看了片刻,半晌才低眸。
李潇撑着餐厅的桌子站了几分钟,阴雨天了,左膝盖隐隐作痛。
里面很快传来淋漓水声。
他别过眼,将桌上简单收拾了一下。
四点多,她洗完收拾完,大概就到时间可以吃早饭。
他原以为女孩儿家洗澡慢,可是她没有。
李潇将桌上堆着的书暂时放回茶几,才收拾到一半,二十分钟,他就听见水停。
接着开门响。
陈蝉衣出来的时候,长发湿漉漉的,柔软披在肩头。
她看见李潇坐在餐桌边,有点紧张走过去:“我洗好了。”
李?黑瞳看她:“嗯。”
视线移到她发梢,那里往下渗着水,她睡衣薄,很快浸湿一大片。
“把头发吹干了。”李潇撑着桌子起身,慢腾腾走到浴室,给她找吹风机,“一会儿感冒。”
“哦。”
陈蝉衣就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
目光落在他的膝弯。
她看到了,他尽管走得慢,然而左腿还是一瘸一拐。她想李满的腿在阴雨天里,怎么总是不好过。
“拿着。”
陈蝉衣愣愣接过电吹风:“谢谢。”
他支着腿,懒散地靠在浴室墙上。她吹头发,他就那么看。
陈蝉衣有些紧张,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只好看镜子。
镜子里他视线还是落到她身上。
头发上的水珠溅在他手背,冰凉。
李潇眼神暗了暗,沉声开口:“陈家月。”
陈蝉衣仰起脑袋:“嗯?”
他背脊离开墙,陈蝉衣眼睁睁看他伸过手,沉默地把吹风机接过。然后修长的手指插进她发间,垂着眼睛给她吹头发。
李潇说:“你洗澡用的冷水热水。”
陈蝉衣不知道他怎么这么问,有些心虚垂眼:“热水呀。”
他没吭声,放在脑袋上的手作势揉了揉。
李潇说:“你自己摸摸,头发是冷是热。”
指尖的触感冰凉。
男人抿着唇,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从刚才进浴室,给她找吹风机他就发现了。
暴雨天气温这么低,哪有洗了热水澡,浴室还一点水汽没有的。
她也不会问一声。
李潇手上用了点劲,语气冷冷:“不是来洗澡的,是来感冒的。”
当然不是啦!
陈蝉衣也很委屈,他家水龙头不知道是因为老旧还是怎样,冷热标识很模糊了,她看不清。
她左边右边都放了一会儿水,可是水烧上来好像很慢。
她想着他在外面又尴尬。
最后只好匆匆忙忙随便洗了一下。
“我搞不清你家淋浴怎么调。”
男人还是没表情,指腹一直不轻不重顺着她的长发,他开的风不大,只有轻微的噪声,两个人讲话听得清。
现在他沉默下来,那样的噪声就显得有些刺耳了。
陈蝉衣伸手摸了摸:“感觉差不多了。”
已经不往下淌水了。
他还是没说话,手上动作没停,但是捏过她手腕,放在她脑袋上,没情绪地说:“你自己摸摸呢。”
陈蝉衣摸到头发里面,还是湿的。
她脸泛红,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放在身前绞着:“哦。”
好吧。
好不容易吹完头发,李潇说:“我家里没有护发精油。”
陈蝉衣:“嗯?"
他看着她。
她费老半天,才弄明白,他是想说家里没这些东西。他不知道女生吹头发什么步骤,但是应该听过这个产品,他以为她要用。
陈蝉衣乖乖说:“哦没关系,我平时也不用那个。”
她发质特别好,长发柔软,尽管发尾带着天然的卷,但是也不会干枯毛躁。
“行。”李潇点头,往淋浴间退一步:“过来。”
“嗯?”
她跟着走进去。
李潇指着水龙头:“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中间那个旋钮可以选出水口,但是现在标识有点看不清了,你下次放出来热水再试。”
“为什么要放出来热水再试?”
他看她:“不然冷水会淋在身上。”
“......”不是,她还以为这是他家里放水的特殊流程什么的。
况且哪来下次呀,陈蝉衣微微红着脸点头:“哦。”
“哦。”他学她语气。
他干嘛啊,陈蝉衣发愣:“怎么了吗?"
还怎么,没怎么。
就是哦来哦去的,感觉她是真没话跟他讲。
李潇收回视线,把吹风机放回原处,抬步出去了。
"......"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陈蝉衣感觉他又有点不高兴了。
就这么折腾完已经是早上六点,窗外雨幕中,浮动着阴沉的蓝。
陈蝉衣把自己换下的衣服都收拾好,犹豫着该不该走。
她其实过来是想问,他为什么不高兴的,只是姑娘家天生腼腆羞涩,她有些不好意思张口。
走进客厅时,空气里静静飘着食物的香气。
李潇在煮面。
天有些蒙蒙亮,他应该是在弄早饭。
陈蝉衣走到他旁边:“李潇。”
李潇应了声:“嗯。”
“你在弄早饭吗?”
“嗯。”
她顿了顿,抿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低头的时候,男人垂眸看了她一眼。
只不过陈蝉衣抬起眼睛,他视线轻轻别过去。
陈蝉衣又往前挪了两步:“你洗过澡了?”
她问出来就觉得自己真是没话找话,这什么问题啊,他肯定洗过了。
果然,男人这回连表情都懒得变了:“嗯。
他是嗯嗯怪!陈蝉衣心里憋屈死了,纠结片刻,还是努力说:“那你,那你伤口碰水了吗?”
说着她仰起小脸,眼巴巴望着他。
这回男人喉结滚了滚,终于多吐出一个字:“没有。”
“回来的时候淋雨了,伤口有浸湿吗?"
“没。”
那好吧。
陈蝉衣垂下眼睫,有些失落落地“哦”了一声。
他好冷漠啊,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样,什么都变了,她却还是找不到和他讲话的方法。
要不还是不问了,晚上在急诊科碰见也是意外,以后他们也不会常常遇到,还是不要那么想知道答案了。
她抿抿唇,手里抱着衣服,低眸离他远了点:“那我先回去了。
这回他转过身,屋内客厅没开灯,女生背影看起来单薄。李潇说:“不吃早饭吗?”
“不了。”
她要回去了,她不想再在这里呆了。
“陈家月。”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小心翼翼望着他,清亮的眼睛里委屈又柔软。
李潇隔她两米的距离,靠在厨台。
他眼神里有她理解不了的东西。
陈蝉衣愣了愣:“嗯?”
“药品单我看不懂。”
她还是站在原地。
他叹口气,低着声音:“过来。”
他停顿,最后朝她招了招手:“我不懂,你过来。”
最后陈蝉衣把叠好的衣服放在椅子上,拿起他药品单,很认真一样一样给他解释。
“这个是外敷的,要厚涂,擦药之前要先消毒,手也要洗干净,厚厚敷一层才能缠绷带。”
“要是有水泡了,你要记得告诉我,或者去复诊,让医院把水泡挑掉。"
“还有万一恢复得不好,可能要清创,把腐肉刮完。这个也要找医生,你不要自己弄,没消过毒会发炎感染的,很危险。”
她解释一句,他就坐旁边“嗯”一声。
陈蝉衣讲完抬头看他:“差不多这样两三个月就能好......你都听懂了吗?”
他笑:“听懂了。"
他听懂个什么哦!陈蝉衣扁扁嘴说:“那你复述一遍。”
李潇黑眸望着她:“复述不出来。”
实际上根本没在听。
原先只是找个借口,想她留下来,他能感受到她不高兴了,可能是他惹的。
要是放她回去,估计下次就不敢过来了。
她的胆子都贡献给病人了,对他就只有那么大一点。
李潇垂眸看着她,她洗过澡,唇角红润润的,他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很认真,又仔仔细细重新给他讲了一遍。
最后她说:“听懂了吗?”
眼眸期盼望着他,就像是期待看他这种差生的进步。
但是他就是没有进步,李潇还是笑着摇头:“有点复杂呢。”
陈蝉衣也疑惑了:“真的很复杂吗。”
“嗯。”他还是笑。
“好吧。”陈蝉衣妥协了。
可能是她大学一直学医,要背很多东西,这些都很熟练了吧。
换做他,可能确实觉得难以记忆也说不定。
陈蝉衣苦恼地说:“那你之后不懂来问我吧。”
他弯唇:“好。”
陈蝉衣半跪在地毯上,给他把药品单和检验单都整理好。
春夏了,身上睡衣都穿得单薄,尽管是长袖,可料子轻,其实根本遮不住什么。
李潇原本在看她整理,视线一转,滑到她后背。
他一愣。
女生睡衣后背平滑,没有扣带突兀的痕迹。
从他的高度,能很容易看见里面,很漂亮可爱。
他别开眼,捞过一旁抱枕,盖在身上。
气氛总算缓和了些,陈蝉衣蹲在地上,他坐在沙发上,她仰头看他垂着眼的样子。
突然说:“李满。"
他应:“嗯。”
“你晚上的时候,为什么不高兴?"
她想起他在雨里那个身影。
站台的风雨都吹进去,他却低着眸,不声不响坐着,眼睛看向地面,眼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
要是她不回去的话,他该不会要一直坐到早上。
可是李潇别过眼:“没不高兴。”
他骗人,陈蝉衣拿着药品单,轻轻打他膝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沉默,膝盖处传来很浅的痛意,不是她打的,只是本身就有伤,阴雨天更严重。
李潇也没移开腿,随她打。
“真没生气。”
简直是骗鬼!
陈蝉衣咬着唇:“那你还和我发脾气。”还不理她,还故意走很快,在她面前把门关上。
他叹了口气,语调柔和了些:“那以后不这样。”
这还算句人话,陈蝉衣稍微满意了,手扒着沙发,还想再说些什么。
李潇突然站起身。
她仰着脸,不确定地喊了声:“李潇?"
男人沉默抓过沙发上的毯子,把头把她身上裹了起来,严严实实。
她一愣。
他看也没看她,往厨房走了。
陈蝉衣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刚想起身,胸前碰到沙发,刮蹭了一下。
“…………”她浑身僵硬。
不
可置信地躲在毯子里,抬手,自己用手背碰了碰。
那里柔软的弧度隆起很明显。
陈蝉衣脸一瞬爆红。
她来洗澡,带了换洗衣服过来,唯独忘记带内衣。
其实女孩子在家洗完澡是不穿内衣的,通常准备衣服也不会拿。
这次来他家,她满腹心事,又连带着紧张不安,更加忘记了这件事。
忘记了他是个男人,忘记她不是在自己家里。
忘记。
他看见她,可能是会有生理反应的。
陈蝉衣想起他刚才一直抱着抱枕,脸更烧了。
她不是懵懂,尽管他们当时,还没有谈到很过分的地步,他这方面一直是克制,约莫是怕吓到她。
她印象中亲密的事,也不过是嘴唇碰了碰,他也有很用力过,也有搂着她腰的时候,手收紧。
后来都停了。
因为她那时候害怕,她跳了一级,他却上学晚,差了两岁,那会儿在他心里,他说跟她接吻简直是犯罪。
但是她多少能知道一些。
她最初还以为他抱着抱枕,是防备她………………
“......”陈蝉衣红着脸猛地起身,捂着额头就走了,门“砰”地一声关上。
男人原本撑着厨房台面,厨房外望去阴雨蒙蒙,天昏暗。
他听见声响回眸。
视线落在被她遗忘在椅子上的衣服,无奈扯了扯唇角。
“所以,你是说,他让你进门了?”
窗外雷声轰隆,陈蝉衣趴在客厅地毯上,脸埋着被子喃喃:“我想死。”
那头许珈毓:“也让你洗澡了?”
陈蝉衣还是那句:“想死。”
许珈航难以置信:“你还没穿内衣?”
“。”陈蝉衣捂着脑袋,“你可不可以讲点好的。”
“可以啊。”那头从善如流,“这个男的吧。”
“嗯。”
“自制力不错。”
许珈航夸奖:“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前夫哥在这方面,挺像个人的。”
她真服了!
陈蝉衣扯着被子坐起来:“但是我好尴尬啊!”
“有什么尴尬的。”
“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啊。”
“他,你,不是。”陈蝉衣语噎,“换做是你,你想想你要是从浴室出来,这样被你老公看见?你想想呢?”
你共情一下啊!
是那边好像天生这方面迟钝,许珈在电话那头,很努力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要是我的话,我会觉得......”
但
“嗯。”
她
哼笑:“我会觉得,看什么看,又被迷死了吧。”
陈蝉衣没话跟她讲,翻身摁掉挂断:“再见。”
她在地毯上抱着被子坐了会儿。
还是李潇走之前的布置,他没把自己的羊羔绒被子带走,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陈蝉衣还是盖自己的被子。
把那床羊羔绒丢在地上,自生自灭。
后面有回在沙发窝着看电视,有点冷,她就顺手捞过来盖了盖。
被子很有份量,她是个睡觉很没安全感的人,太轻太薄太顺滑的被子盖在身上,都会睡不好。
那床被子却没有这方面缺点。
陈蝉衣就这么盖着被子,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睡得格外好。
那之后她干脆就睡地毯了。
有时候趴在茶几上写规培报告,写着写着被子一裹,就睡觉了。
她昨晚一晚上没睡,精力憔悴,陈蝉衣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望着窗外大雨,渐渐困意来袭。
等她再次醒来,是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陈蝉衣看着门外站着的李潇,不免一阵尴尬:“怎么了?”
男人身上仍是那件熟悉的黑色冲锋衣,楼道清冷,他身上寒气逼人。
李潇没什么表情,手上拎着一个袋子:“买了点吃的,中午吃饭了吗?”
陈蝉衣闻言,微微瞪大眼睛,她摇头:“没有。
她太累了,回去就补觉了,一睁眼都下午三点多了。
李?了然点头:“那你吃点东西。”
不知怎么的,他唇色有些泛白。
陈蝉衣低头,好奇接过他手上袋子:“里面是什么呀?”
他打开给她看。
是
很简单的东西,就是普通包子饭团,还有豆浆,陈蝉衣咦了一声:“楼下积水排掉啦?”
他说:“嗯。”
“在哪里买的啊?永安菜市场吗?”
他摇头:“在南门大街。”
南门大街靠梦溪路更近,她也不希望下雨天,他跑得很远。
“我可以拿个尝尝吗?”
李潇把袋子递过去。
里面包子面皮很薄,能看出里面馅的颜色,陈蝉衣挑了个尝了一口,是三丁。
她清亮的眼睛欢喜起来:“我最喜欢吃这个口味。”
他扯了扯唇角。
记
忆里好像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一中成绩好的很多,家里有钱有背景的也不少,排挤人的事不算稀奇。
可她没有一点娇小姐脾气,她喜欢的东西,永远都是很容易就能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