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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郎心似铁

林赛红吃惊非小,追问:“你怀疑他是故意的?”

“不,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当时一切来得太突然,他很惊慌,这我可以理解。可是,当他浮上海面以后,海浪的第一波冲击已经过去了,海面暂时平静下来,他为什么不回头找找我,难道他忘了我们是一起的吗?只要他把头低到水里,朝水下看一眼,就能看见我在下面挣扎,我们相距不过几米,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救我,为什么……为什么……”

小素一连说了好几个“为什么”,后面的话,她始终说不出来。

林赛红沉默了。

大海还是象过去一样美丽,就象一个不小心犯了什么错误的小男孩,在大人的面前很害羞,吞噬几十万条生命对它来说,仅仅是一个“技术错误”。

灾难过后,普吉岛逐渐透出生机,寻找生还者和死难者的工作已经结束,推土机铲平了废墟,挖斗机带走了花花绿绿的垃圾,工人开始建造房屋,棕榈树下的小贩开始叫卖,一些幸存的酒吧也开始了营业,霓虹灯在闪亮。对普吉岛最大的帮助,已经不是救助,而是旅游,一些欧洲的旅行团已经陆续过来,大街上又有了游客和车流。

来自上海的医生们全体集中,准备返回,卫生部副部长正在普吉岛慰问中国医疗救援队,特意赶来看望了他们,跟大家握手话别。

普吉岛的机场冷冷清清,没有了来时的拥挤和混乱,各国大使馆为本国游客设立的临时联络处,工作人员已经寥寥无几,都去处理别的善后事宜了,挂有一面面小国旗的桌子上留下了各自的联络电话。

林赛红提着行李,走在队伍的最后,他是唯一一个有人来为他送别的,只是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人能够看见这位送客——小素的身影。

“要不要一道回上海?”林赛红问她。

“一起上飞机吧,反正别人看不见……”这句话林赛红没有说出来,但小素应该听得出话外之音。

小素笑着摇了摇头,笑里带着一丝凄凉。

“我已经没有家了,在哪里都一样。普吉岛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就留在这儿吧。”

林赛红点点头,安慰她说:“我会去一趟北京,把你的骨灰交给你父母,请放心。”

顿了顿,他又问:“我跟蔡律师素昧平生,万一他不相信我的话,怎么办?”

小素递给他一块手表,那是一块被海水浸泡过的satch手表,表是塑料的,问题不大,但表带是皮质的,已经开裂、变形。

“这是我送他的礼物,超薄系列的,他说戴在手腕上很舒服,感觉就象没戴一样。他平时戴着一块劳力士,是他太太送的,男人需要一块好表。其实我们两个女人就象这两块表,太太是劳力士,在公开场合戴;我是satch,闲暇的时候偷偷戴……”

林赛红默默地接过手表,戴在自己右边的手腕上。

“林医生,今天是几号?”小素问他。

林赛红想了想,离开上海是004年的最后一天,下着大雪,在普吉岛忙碌了几天几夜,日子都忘掉了。他只好看了看手表,告诉她:“今天是一月八号。”

“林医生,我想跟你说一句话,也许说得有点迟了,但我还是要说——新年快乐!”

林赛红楞住了,005年的新年是在异国他乡、在忙忙碌碌中度过的,所有的人都把它遗忘了。

望着这个来普吉岛旅游的上海女孩,他就要带走她的骨灰,而她的灵魂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异国的土地,林赛红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快要出来了。

上海的医生们发现,林赛红站在候机室是角落里,做着一个拥抱的姿势,可他的怀里空空如也,大家彼此传递着惊异的目光,有点担心。

沈医生说:“这几天他一直神神怪怪的,经常对着空气说话。这也难怪,置身于如此悲惨的环境,一定会造成心理障碍的!”

赴泰国医疗队回到上海,同样在机场受到了媒体记者的围追堵截,医生们个个精神焕发,对着采访话筒侃侃而谈,只有林赛红悄悄从员工通道离开了。

小素的父母连着十多天与女儿失去联络,焦急万分,他们并不知道女儿去了泰国。小素跟他们撒谎说电台派她去深圳做一次采访,至少要一周,她又跟电台请假说回北京看父母。她的父母来到上海,向电台询问,小素的谎言立刻被戳穿了。

她父母向派出所报了案,同时复印了几百份寻人启事,沿街张贴,至今杳无音信。

她父母就住女儿租的公寓里,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房门,她父亲开门一看,是一名陌生人,提着一个白色包裹,用一种低沉的语调很有礼貌地问:“请问,你们是小素的家人吗?”

“是啊!你知道她的下落?”小素的父亲着急地问,小素的母亲闻声也出来了。望着他们期盼的神情,林赛红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他默默地打开包裹,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

“对不起,我把你们的女儿带来了。”

小素失踪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电台。蔡国俊回到电台做节目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件事,他并没有象其他律师一样显得很惊讶,只是询问了几句,还对节目主持人说,如果有她的消息,无论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请尽早通知我,她是个可爱的女孩,我很喜欢她。

直播时,节目主持人给他五分钟,请他简短介绍一下在普吉岛的历险,蔡国俊没有推辞,在普吉岛飞往上海的航班上,他就已经准备好了。

圣诞节前,苏州台商协会组织的一个旅行团正好前往普吉岛,全称是“苏州台协高尔夫球——普吉岛之旅暨会长杯友谊赛”旅行团,下榻在PP岛上一家离海岸有一百米远的酒店。6号上午,他们有的在酒店后面打高尔夫,其余人在海滩上散步,十八米高的巨浪毫无预兆地奔袭过来,一对台商夫妇失踪,两名台商协会的女秘书一死一伤,还有一位台商的苏州籍女友被海浪卷走,其余人侥幸逃生,相关细节被上海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蔡国俊搜集了不少剪报,为自己的“PP岛历险”做修改和补充,听起来丝毫没有破绽。

“我是号到的普吉岛,然后前往PP岛,PP岛和普吉岛相隔大概有0公里。6号上午,我正在PP岛附近潜水,周围的海水突然变得异常起来,泛着灰白色的泡沫,好象有人往海水里倒了很多洗衣粉,而且一下子就退了下去,又迅即地涨潮,我好象被扔进了洗衣机,被海水搅来搅去,先搅到了海底,又被翻上来,幸好我带着压缩空气瓶和呼吸器,没有溺水,我奋力游向岸边,等到我筋疲力尽上岸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改变了。”

“下潜的时候还是天堂,浮上来已经变成了地狱。”

这句总结性的话也是从报纸上抄来的。

蔡国俊律师所在的国安律师事务所,坐落在江宁路的玉佛城,某栋楼17层C座。在墙上,挂着每名律师的简历与专长的法律范围,蔡国俊的收费标准比其他人要高出一倍。通过电子邮件预约,林赛红终于见到了这位大律师。蔡国俊正在接一个电话,对方大概是法官,说的都是法庭上的内容。

林赛红悄悄把他的办公室仔细打量了一遍:房间的西南角摆着钟馗镇鬼的雕像,墙上挂着一幅书法“维权卫士”,估计是某一位打赢官司的委托人所赠,书架的边沿摆有一个相架,蔡律师一身潜水服,兴高采烈托着一条飞鱼,炫耀他的战果。书桌上有他与太太、孩子的合影,太太是个大美人,长得象萧蔷。

“林先生,您想咨询一起意外伤害事故?”蔡国俊点击邮箱,把邮件又看了一遍。

“是,我跟朋友在海里潜水,我先浮上来,她在我下面,我的压缩空气瓶脱落砸到了她……”

蔡国俊的脸上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怎么会呢?你们没有同时浮上来?你们的距离怎么会这样近?压缩空气瓶怎么会脱落并且砸中他?”

蔡国俊一口气提了好几个问题,听上去不象律师,而象一名潜水教练。

见林赛红没有要回答的迹象,又问:“你们在哪里潜水?”

“浪塔岛。”

蔡国俊红润的脸色渐渐转成白色,他盯住林赛红,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林赛红费劲地听出那是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我是她的朋友。”

“她?你指谁?”

“没有浮上来的那个人。”

蔡国俊身体慢慢往后仰,靠在厚厚的大班椅上,眼睛的光圈缩小,集中在林赛红的眼神上,目光犀利地问:“当时你在场?”

“可以这么理解。”林赛红模棱两可地回答。

“当时海面上的状况非常可怕,你居然还有心思关注别人?”蔡国俊觉得非常奇怪。

林赛红回避了这个问题,把那块被海水浸泡过的satch手表放在他面前。

“你从哪里找到的?”蔡国俊一眼就认出了这块表,非常惊讶。

“你去潜水的时候,把它放在房间里。海水冲毁了酒店,是小素把它找到的。”

蔡国俊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她还活着?!”

“她希望你回答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用压缩空气瓶去砸她?”

“当时的状况你根本不了解!我怎么可能用压缩空气瓶砸她?如果在陆地上,我把压缩空气瓶朝她扔过去,你倒可以这么理解。可当时在水里,压缩空气瓶下坠的路线我根本无法预见。事实上瓶里的空气已耗尽,戴在身上反而是累赘,我不得不摆脱它……”

蔡律师越说越激动,离开座椅,来回走动着。

“她现在在哪里?”

“她留在泰国。”

“她为什么不跟我联系?她为什么不回上海?她父母从北京来上海找她,都急得快发疯了……”

“我已经见过她的父母了,把小素的骨灰交给了他们。”

一瞬间,蔡国俊仿佛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术,足足有半分钟站着一动不动,他把头转过来,盯着林赛红,问:“你说什么?”

“小素已经不在人世,她死了。”

蔡国俊的嘴里发出一声嘘声,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之后,他一直站在窗台前,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风景,耳际里回响着海浪的惊天涛声,连林赛红离开办公室都没有察觉。

结束了假期,林赛红回到医院上班,一切照旧。后来,他从报纸上看到一些关于普吉岛的报道,那里正在迅速恢复,新建的酒店拔地而起,海滩上又热闹起来。

林赛红又去过一次慈修庵,为那边的人们祈祷。

小素托他办的事,他已经完成了,只是他想不出如何跟小素联系,他没有时间再去普吉岛,只能以后再说了。

小素的父母带着女儿的骨灰回了北京,林赛红开车送他们去机场,临别前,彼此交换了电话号码和住址。望着夫妇俩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林赛红暗下决心,过一段时间就去北京看他们,以后要多关心他们,虽然小素没有托付过这件事。

那天下午,他在手术室为病人安装一个人工股关节,听见护士小声说:“奇怪耶,哪里来的脚印?”

他低头一看,地上果然有一串湿湿的脚印,而且没有穿鞋。

“手术前地板都是擦干净的。”护士从口罩里发出闷闷的嘀咕。

“大概是赤佬!(上海话,鬼的意思)”麻醉师开玩笑,引来呵呵几声笑。

林赛红并没有在意,他往医疗仪器上注视了一眼,病人血压正常。由于光线的关系,屏幕上有反光,林赛红的左边是器械护士,右边是引流护士,对面是医学院的实习生,旁边还站着一个“护士”,奇怪的是,那“护士”竟然穿着一件游泳衣!

林赛红扭头望了一眼,惊愕的表情差一点让口罩掉下来。

“林医生……林医生……”对面的实习医生叫起来,“你怎么啦?”

“林医生,你安心做手术吧,我不会打搅你。”说完,小素就退到一边去了。

林赛红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返回到工作状态,继续做手术。

“林医生也看到赤佬了。”麻醉师说。

两小时后,手术顺利结束,病人被推走,其他人也走了,只剩下林赛红一个人。他关上门,问小素:“你怎么来上海了?”

话一出口,林赛红就后悔了,叶落归根,他有什么理由阻止一个流落异乡的孤魂回家呢?

“我本不想回来,可是我想他,想他想得厉害!”小素一边说,一边淌下眼泪来,眼泪不是晶莹的,而是浑浊的,象普吉岛的海水。

林赛红抿了下嘴唇,问:“我能帮你什么?”

两天以后,林赛红下班,看见一辆白色BMW车停在医院门口,一张熟悉的面孔从车窗里伸出来,“林医生!”那是蔡国俊。

“林医生,现在有空吗?我请你吃晚饭,有些事情想跟你谈一谈。”

肇家浜路上有一间餐馆,该餐馆有一大特色,中间竖着一根大立柱,其实是一个圆柱形鱼缸,里面灌满了海水,一条两尺多长的虎鲨在里面游来游去,当然是幼鲨。它可是餐馆的镇馆之宝,据说老板花了上万元从渔民手里买来的。

他们找了一个僻静的位子坐下,蔡国俊迫不及待地拿出一个相架给林赛红看,里面有一张照片,是蔡国俊和小素去年在杭州游览西湖时拍摄的。

“你有没有见过这张照片?”

“没有,”林赛红摇头说,“从来没有。”

“这就怪了!昨天晚上,我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就见我太太坐在床上,捧着这个相架发呆。我问她哪里来的?她说她打了个瞌睡,醒来的时候,这个相架就放在床头柜上,正好对着她,原来放着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却不见了!”

说完,蔡律师又补充说:“我和小素一道拍的照片,我身边一张也没有留,全部在她的公寓里。奇怪!这是谁拿来的?而且放在我家卧室的床头柜上,真要命!我太太今天一早就回娘家去住了,看来够呛!”

林赛红心里一清二楚,他不打算隐瞒下去,他以为,这是一个说出真相的好机会。

“我知道是谁干的——就是小素,她在你家里。”

蔡国俊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如鸡蛋,几乎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了。

“她是死了,可她一直牵挂着你,她很爱你,所以她很痛苦。在浪塔岛的时候,你的所作所为太让她失望了,你只顾自己逃生,丢下她不管,要不是你的压缩空气瓶砸到她脸上,把她的潜水眼镜弄歪了,她也许能跟你一样浮上海面,活着游回岸边!”

“你……你的意思是……她、她的鬼魂在我家里?!”蔡国俊结结巴巴地问,全然没有了法庭上的能言善辩。

“我想是吧,但你不用害怕,她不会伤害你的,她爱你。之所以做出这种举动,也许她受不了自己所爱的男人跟另外一个女人同床共枕吧,即使那女人是他的太太!”

蔡国俊从惶然中醒来,他疑惑地望着林赛红,问:“你怎么知道?”

“我有特异功能,可以看见她的存在。我在普吉岛遇见她,她托我把她的骨灰带回上海,所以我对浪塔岛上的细节一清二楚,你以为我真的跟你们一样在海里潜水吗?”

蔡国俊把林赛红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睛里透着难以置信,“你……有特异功能?”

“是的,我有‘天眼’,就在这里。”

林赛红把垂在前额的头发撩开,给他看了那道暗红色的疤痕。蔡国俊看了半天,还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冷笑一声:“林医生,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容易骗?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疤痕,什么‘天眼’,你怎么不说是pi眼!?”

他见林赛红反应平静,就又说:“我知道这一系列怪事肯定与你有关,照片是你放的,你买通了我们家的佣人!”

对这种近乎荒唐的指责,林赛红懒得解释,且听他往下说。

“我想你的目的无非就是这个吧——”蔡国俊掏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厚厚一叠人民币。

“你知道我是大律师,很有钱,就想要挟我,OK!我认输!这里有三万元,你拿去吧,买你的沉默,Keepsilent!”

林赛红努力克制住自己,否则他会抓起那些钱狠狠甩在他脸上。这时候,服务生见他们两位客人还没有点菜,就走上来询问,几乎在同时,林赛红看见一行湿湿的脚印在餐馆光亮的地板上呈现出来,一个穿游泳衣的身影在服务生身后一晃而过……

是小素。

她就站在那个圆柱形大鱼缸前,象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不敢走上来,只是远远地望着,望着这个让她至死爱不渝的男人。

蔡国俊对着菜单随便点了几只菜,忽然,林赛红脑海里有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涌上来——让他亲眼目睹小素的存在!

用什么办法?

小素还是穿着那件绿白相间的泳衣,浑身湿淋淋的,海水……海水!小素从海里来,在海里她的肉体与灵魂分离了,籍此获得了“重生”。

海水!一定能让她显形!

紧接着,林赛红做了一件连自己想都不敢想、也是让餐馆里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疯狂举动,他举起座椅,椅子是实木的,很沉,冲到那个圆柱形大鱼缸前,狠狠朝鱼缸砸去,一下、二下、三下……厚实的玻璃有了裂缝,在海水的重压下,终于迸裂了!轰隆一声巨响,几百加仑的海水倾泻而下,那条幼年虎鲨随着海水一下子被冲出老远,掉在一位就餐小姐的脚背上,痛苦地扭动着,吓得那位小姐尖叫着跳起来。

海水溢满了餐馆的地面,几个正端着餐盘行走的服务生因此滑倒,摔得仰面朝天,乒乒乓乓,杯盘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小素离鱼缸最近,也被海水冲倒了,她刚刚爬起来,被林赛红一把拉到蔡国俊的跟前。

餐馆老板闻声冲出来,见到这番惨状,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对他来说,不仅是损失了一个鱼缸和一条幼鲨,更是一个凶兆,也许餐馆的生意从此一蹶不振。老板一声令下,几名服务生一涌而上抓住林赛红,把椅子从他手里夺下来,防止他再做出别的疯狂举动。

此时此刻,小素就站在蔡国俊面前,两人近在咫尺,然而,蔡国俊的眼睛却盯着林赛红,对他的惊人之举,显得瞠目结舌。

林赛红知道自己白费力气了,海水没能让小素显形,蔡国俊还是看不见她。

沮丧之余,林赛红忽然觉得额头上那块疤痕一阵奇痒难忍,里面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小鸡仔顶破蛋壳的感觉又来了,他想伸手去挠,可自己的胳膊被别人抓住了,无法动弹,就在这时候,他清楚地听见额头上发出“叽”的一声,他无法看清额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但是从蔡国俊的反应来看,一定发生了什么!

蔡国俊惊叫一声,脚底就象踩到弹簧,人蹦了起来,他惊恐万状,转身就往餐馆外面逃去。

餐桌上有一把闪闪发亮的银勺,可以起到镜子的效果,林赛红把头低下来,想看个究竟,结果把他吓一跳!那块暗红色的疤痕从中间裂开了,裂开的地方赫然出现一颗黑色的圆状物,象眼球一样骨碌碌地转动……

我的“天眼”终于睁开了!

林赛红想起了老尼姑的话,说它一旦睁开,被它注视的人就要大难临头。它刚才在看蔡律师吧?难道……

蔡国俊慌慌张张逃离了餐馆,BMW车停在马路对面,他横穿马路,惊恐之余忘记走斑马线,一辆空调大巴士疾驶而至,司机发现前面有人急穿马路,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就听“通!”的一声,蔡国俊被撞得飞了起来,姿势可以用“优美”来形容——侧体后空翻70度,然后重重落地,并且是头部着地。

路人纷纷围拢过来,司机下车查看,不由叹了口气,这是他撞到的第六个乱穿马路的冒失鬼。

蔡国俊侧躺在马路上,一动不动,脚上一只皮鞋不见了,裤子撕开一个口子,鲜血汩汩地从后脑勺涌出来,染红了路面。

餐馆里的人纷纷跑出来,望着这骇人的一幕,一个个呆若木鸡,林赛红也在其中,服务生忘记了要抓住砸鱼缸的肇事者,稀里糊涂松开了他的胳膊。

对餐馆老板来说,今天是一个很糟糕的日子,两个用餐的客人,一个砸毁了镇馆之宝,还有一个横遭车祸,今天会不会是我前老婆的忌日?……他有点疑神疑鬼了。

小素走出餐馆,旁若无人地穿过马路,挤进了围观的人群……

人群把林赛红的视线挡住了,过了片刻,小素又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她的手牵着另一个人的手,林赛红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就是蔡国俊,他满脸微笑,步态轻盈,仿佛遭遇的不是车祸,而是一桩幸福的事。两个人向林赛红招了招手,算是挥手道别,然后象一对亲密的恋人,手拉着手,朝着无尽的远方走去,渐渐消失。

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围观的人群被分开,救护人员把蔡国俊放上担架,抬进车里,他的身躯已经被白布盖上了,看不见他的脸,只有一条胳膊无力地耷下来,手腕上戴着那块satch手表,已经换了新的表带。

林赛红傻傻地站着,目送救护车呼啸而去。

后来,从验尸的法医那里,林赛红听说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蔡律师的心脏居然是一块铁疙瘩,据化验,是铁矿石呀!”

“看来这家伙是‘铁石心肠’,难怪他在法庭上所向披靡,官司打一场赢一场。”

作为医生,林赛红无法解释这种超常现象,不过他想起一部老电影,美国派拉蒙公司1941年出品,瑞典女影星英格丽·褒曼扮演女主角,籍此获得了她的第一尊奥斯卡奖,这部电影就叫《郎心似铁》。

“林先生,你确定要把这个疤痕切除吗?”

在一家整形医院里,医生问林赛红。

“是的。”林赛红回答。

“那末,请在手术单上签字吧!”

手术后,应林赛红的要求,医生把消毒纱布包裹好的那个东西交给了它的主人。

现在,这个东西就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瓶子放在书柜的最上面一层。如果你有幸成为林医生的朋友,能够走进他的书房,你不妨问一声“咦?这是什么呀?”,林医生就会告诉你,“哦,它曾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后来我不需要它了,因为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世界以外的任何东西。”

“等我死后,让它和我一块进焚烧炉吧!”林医生轻描淡写地说。

“这个医生有点变态……”有人私下里这样议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