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云皱着眉,眼神淡淡扫过脚前拦路的拐,道:“皇姐要问什么”
“自然是问问男孩子都喜欢什么,若要送礼送些什么好”风临一脸不羁的笑容,冲着亭内的宫人们摆了摆手。众人识相退下,寒江与白苏守在近旁。亭内只余风临、风依云,与子徽仪三人。
风依云默默看着她这一套动作,不情不愿坐下。风临随手拿起个棋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小小的人儿,怎么整日板着张脸,像个债主一样。”
“皇姐还是快些问吧。”他冷冷回了一句,看样子不想与她扯闲。风临对他的态度意料之中,没说什么,对着起身的子徽仪道:“你先别走,若是只有吾与他独处,恐惹人猜疑。”
“好。”
风依云还是板着张木头脸,声音有些不耐:“皇姐,有话快说。”
风临把玩着手中棋子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弟弟,你想不想回栖梧宫”
风骤起,林间枝叶纷鸣。
对面的风依云更是双目大睁,惊得直接从椅上站起,四下不住地打量。
棋子啪嗒一声丢在棋盘上,风临淡淡的声音响起:“本是想寻你去隐蔽处,可你仆从不离身,吾不好惹嫌。惊到你了放心,他们听不到。”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风依云小脸已然汗津津,他一甩袖子坐下,怒视风临,不答。
风临手指点着桌面,道:“弟弟,你倒是回答我啊,想不想回栖梧宫长姐命我莫要妄动,可我觉得还是先问问你的意愿比较好。若你与那王修容父子情深,吾也不做那多事之人了。”
“呵,”他冷笑道,“四姐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回与不回,你们做主便是,何须问我”
这话说得颇有怨气,她微皱眉头:“此言何意”
风依云冷然道:“字面的意思。送的时候不问我,回的时候自然也不需要问我。”
话音未落,她抬眼直视风依云,一字一句回道:“送的时候,也没人问过我们。”
可惜,这句解释的话在风依云眼中很是苍白,反而激起了他内心的怒火,他一反常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鲜活的怒意,道:“装什么当初是你们不要我的”
“你说些什么呢谁给你胡吣的”
“不是吗”风依云反问,“当初是你们不要我,才把我送给王修容抚养,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何必来管我由着我死在那好了”
面对他这质控,风临努力压制怒意,道:“他们待你不好,是不是”
风依云一愣,没有回答,反而转头看向子徽仪:“你果然那一巴掌没教会你闭嘴吗”
话音未落,风临猛然站起,拐也没拄,两步走到风依云面前,狠狠板住他的下巴,露出带着怒意的笑:“那一巴掌,你打的”
手里的脸神色一滞,把眼睛转到另一边,不再看风临,抿紧了嘴不答。风临见状,笑了半天,另一只手拧上他的脸:“小兔崽子,我的人你也敢打我他妈到现在连一根指头都不敢伸手碰他,你他妈敢打他巴掌”
越说手劲越大,风依云的脸被她拧得发红,子徽仪见状赶紧走过来,扯住她的袖子道:“殿下,殿下快放了小皇子”
“哼。”风临松开了手,一瘸一拐回到凳子上坐下,上下打量着他。风依云抬手捂着脸,左边脸被掐得通红,也是一脸怒气地坐在对面,别过身子故意不看她。
风临道:“再有下次,你看我不收拾你”
半晌,对面的小孩才气鼓鼓说了一句话,带着些许的埋怨:“你不疼我。”
风临怀疑自己幻听了,问:“什么”
风依云捂着脸,重复了一遍:“你不疼我。”这第二遍的声音软软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风临向来吃软不吃硬,被他这话一击,心中突然愧疚万分,磕磕巴巴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不疼你。只是你打人是不对的,你这样做我生气”
“你就是不疼我。”风依云打断了她,淡淡地开口,“你掐我是因为你疼徽仪哥哥,想接我回去是因为你心疼皇夫,不是因为疼我。
你们都不疼我,没有人疼我。”
看着他小小的人坐在那,一脸落寞,风临心中不忍,也更加愧疚。他说得没错,说得都对。自己没有考虑过他,只是为了
她有些为难地开口,却不知说什么,只说了一个“我”字,半天也没接上一句话。
风依云放下了手,表情已经恢复了开始的平静,淡淡道:“我不回栖梧宫。”
说完也不等风临回答,自己抬脚便离开了。
风临尴尬地坐在亭中,怀里抱着拐,一脸无措地望着子徽仪,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他说的没错,我要他回来不是心疼他,只是为了父亲我我对这个弟弟是不是很不好”
子徽仪叹了口气,安慰道:“无论如何,他留在那总是比不上回栖梧宫的。”
风临垂下了头,丧气道:“他说没有人疼他,我听着很难受也很愧疚。我不知道他过得什么日子,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
“殿下,”子徽仪轻声道,“那您就从现在开始关心他,从现在开始疼爱他。”
“从现在开始会不会太晚了”
“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
风临支起了拐,神色还是郁郁,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子徽仪的脸颊上:“不是说撞墙了吗被人打了也不说你不是说不会骗我吗”
“我”子徽仪道,“殿下对不起,我不想骗你的,只是这事不说比说好,况且不过是一巴掌,也没什么的。”
“哼”风临拄着拐慢慢挪步,“那小兔崽子,下手可真狠,我记得你脸当时都肿了。”
“不碍事的殿下,小皇子被人欺负,心思敏感是正常的。”
风临出了亭子,对着寒江白苏点了点头,回道:“徽仪,我先回去啦。”
“嗯,恭送殿下。”
慈安宫内,武皇坐在皇太夫面前侍药,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笑,可周身的气氛很愉悦,倒像是遇到什么好事一般。??
皇太夫皱着脸喝完了药,又吐了一半,昏昏沉沉,躺下便迷糊着。武皇笑而不语,净了手便出了殿。御医在外等候多时,对着武皇一行礼。她挥挥手道:“免礼,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皇太夫近来身体康健,恢复极佳,今日突然晕倒,脉象又如此凌乱,臣臣一时摸不到头绪。心中猜测,许是年岁大了,急火攻心的缘故。”
“你说的不错,皇太夫年岁大了,如此也是常有的事。”武皇看也没看她,微微笑答。那御医本胆战心惊,暗暗一打量,发现武皇并无怪罪之意,心中虽然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言,只当是老天垂怜,赶上陛下心情好,逃过一劫。
“好生照料着,一应用物皆用最好的。”武皇丢下这句话,脚步轻快踏出了慈安宫。
夜里武皇突然设了月宴,邀后宫众人齐聚月下品茶,皇夫本想着风临腿脚不便,让她在宫里好好休息,可有热闹不去那不憋死风临了愣是软磨硬泡,拄着拐去了。
她脸皮厚,大摇大摆拄着拐亮相,刚想和武皇打个招呼,迎面撞上了风恪。风恪鼻青脸肿,也拄着一副拐,一瘸一拐得走过来。
两个拐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无言。
风临先开了口:“三姐,你怎么也成了这副模样”
风恪别过头,声音低沉:“摔得重了,就这样了。”
“哦”风临笑道,“那还挺严重的。你好端端的去那干嘛我都摔一次了,你还去。”
对面的风恪憋了半天,终于张嘴:“我就想看看摔了你的坑是什么样子,结果没想到自己也摔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风临大笑道,“你这是图什么啊本来你就体弱,这下又摔了,刘昭仪得多心疼”
面对她的笑声,风恪没有回答,脸上表情变幻,谈不上好心情。
风继也到了,沐浴着月光踱步而来,道:“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风临拄着拐飞快走到她跟前,说:“三姐想看看我掉进去的坑是什么样子,结果她自己也掉进去了,哈哈哈哈现在我俩都拄着拐,你说不好笑吗”
淡淡地应和了一声,风继不动声色瞥了风恪一眼。
风继实在有一副好皮囊,是个清风明月的美人,眉眼清雅,举手投足自有一番从容温雅的气度。这温玉一般的气质总是迷惑人,叫人以为她是一个好拿捏的软面团,其实不然。
若是没些本事,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武皇更不会去如此宠爱一个软包子。她的锋芒是含在内的,只到必要的时候露出来。
只方才这一瞥,那冰冷的锋芒便让风恪心中一寒。不敢再直视。心想,你也不必瞅我,我原本就没打算说的。
风临自是没看到姐姐方才的眼神,直嚷着要落座。风继笑着把她一抱,坐在了皇夫近旁。
两个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儿,武皇也到了。她一来关心了几句风恪,便坐到了皇夫身旁,轻声问:“近日如何可好些了”
皇夫轻声答:“陛下放心,本就无碍。”
她点点头,转头又看向风临:“你呢这几日得了病假,不好好养着,满皇城乱窜。愈发顽皮了,哪日朕该问问你的功课了。”
“哎别呀母皇,您如今怎么也这样,有长姐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风继敲了敲她的头,道:“臭丫头,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武皇笑了许久,终于转头看向了后宫郎君们。她对着众人的行礼问安随意一挥手,便不再理会了。
风临拿着点心,悄悄问:“长姐,你怎么没带姐夫来”
“他性子柔,不适合应付这种场合,便罢了。”
风临一听乐呵呵笑,还没等问下去,便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闪来,对着自己遥遥招了招手。
风继自然也察觉到了,指尖微微掠过茶杯,默不作声。风临悄声道:“长姐”
风继道:“知道,你且去吧,旁的我来应付。”
“嗯,我很快就回来。”
风临拄着拐带着寒江白苏出了宴,抹黑走到子徽仪方才的地方,发现无人,细细一望,他原来躲在了更黑的角落里。
她走过去,说:“你这般鬼鬼祟祟做什么便是没有事,旁人也会生疑的。”
子徽仪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嘿嘿,殿下,谁说没事的先下宫里郎君皇子女都在这参宴,不正是最好的时机”
风临恍然大悟:“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