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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灵均篇·霜降无霜【一】【番外】

她出生在霜降之日,九月二十九。

可那年,却是个旱冬。

人界有句俗语,霜降不见霜,今年一冬干。

她降生那一刹,东边天空焚起了火烧云,蚺族王宫的祖祠神殿也莫名着了场大火。

老蚺王被观星神官面露难色的请去偏殿闭门商议了近一个时辰,才叹息着出门,回王后寝殿,将已然安睡的她抱进怀中,神情复杂地怜爱望着她

老蚺王替她取名涟霜,原因是观星神官算出她八字火气旺,缺水,须得名字里多添水泽,方能解命中困厄。

她自幼就晓得她出生的时辰不好,蚺族中,隐约还有她这位小公主乃是天降祸星的传言。

但仅是隐约有那么几句传言,且她刚捕风捉影地听到了一句,那些声音就在她父王的铁血手腕下被迫消失,荡然无存了。

虽然,有人说她生来不祥,可她却还是自幼便受尽父王母后的宠爱,她是蚺王的长女,亦是整个蚺族唯一的正统嫡公主,她是衔着金汤匙而生,一降世就注定与旁的女妖女仙有着云泥之别。

她可以享受世间万千偏爱,只要是她想要的,勾勾手指就有人毕恭毕敬的殷勤送到她跟前。

哪怕她多看某些东西两眼,翌日那东西,便会意料之中的出现在她床头。

这是她身为公主的专享。

即使是多年后,她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瞬,她也仍能清晰记得,六岁那年,她看中了蚺族一名大臣家小女儿手里的风车,屡次伸手索要都遭拒后,她母亲直接下令勒死了那个女孩的母亲。

次日,那只风车照例出现在了她的床头。

她见到风车喜不自胜,来不及为得偿所愿而沾沾自喜,就听说了她母亲被蚺后赐死的消息。

她拿着风车跑去那名小女孩家里显摆,却看见小女孩跪在亡母的灵前,边哭边烧着纸钱。

她望着小女孩痛哭流涕,撕心裂肺的模样,有那么一丝愧疚在心头一晃而过。

她下意识将风车藏到身后,走到小女孩身边,心虚的气鼓鼓道:“谁让你不肯把风车让给我,你母亲顶撞我母后,她犯了族规,死的活该”

小女孩头戴白色孝帽,哭得两眼通红,白嫩的小手不断往火盆里丢冥钱,抽泣着说:“蚺后说,我母亲教女无方,竟敢争抢公主的东西,可明明,那风车是我的”

她低头嘟嘴,没心没肺道:“被我瞧中就是我的。”懦懦偷瞥她一眼,意图证明:“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规矩,以前不都是这样。”

“以前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可这个风车,是爹爹从人间买给我的,爹爹已经好多年没回来看望我和娘亲了,我昨日生辰,这只风车是爹爹送我的生辰礼物。

涟霜公主你有爹爹陪在身边,有娘亲给你撑腰,你怎么会知道,多年未见的父亲送来的生辰礼物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呢

何况你每次抢走我的东西,都只是玩两天就摔了砸了不要了,我只有这几日才能见到父亲,过几天父亲走了,我根本不知道父亲下次回家是什么时候

爹爹说,整个蚺族都是你们家的,连我们,也是你们的奴隶,所以就算你娘杀了我娘,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强咽下失去亲人的痛。

都怪我,当初我不该和你抢风车的,要是我像从前一样,把风车给你,我娘就不会死了”

小女孩说到最后,已然痛苦捂住泪眼哭的泣不成声。

她咬唇吞了口口水,假装理直气壮:“你知道就好”踟蹰着,将风车扔了过去:“呐,我不要你的了不就是了”

可丢在地上的风车,小女孩再也不愿捡起来了,只一个劲地跪在母亲灵前哭泣。

女孩哭得她心虚、后悔,她背着手站在火舌凶猛的纸盆前,脚尖磨着地面,底气不足地试探着问:“那,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小女孩听见这话,昂头,哭得更凶了,忍无可忍的生气朝她控诉:

“朋友我们这算是什么朋友我们的关系从来都不是朋友,我只是你的一条狗罢了

涟霜你是公主,蚺王蚺后是你的亲爹亲娘,你们一家在蚺族只手遮天呼风唤雨,我们都只是逗你开心的一只宠物罢了

你口口声声要和我做朋友,可你只会抢我的东西,但凡我有的,你看上了,你都要占为己有,朋友是互相帮助,互相依靠,互相奉献付出,根本不是我们这样。

你要是真拿我当朋友,就不会夺朋友所好,你要是真拿我当朋友,就不会做什么事都不顾及我的心情,我娘就不会枉死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没有朋友吗因为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朋友,你只会向人索取,从不会主动向人付出,她们,都不想和你玩,因为你贪婪又自私,你只会抢别人的东西。

只有我,还傻傻的觉得,只要我对你足够好,你就会懂得平等待我,是我痴心妄想了,你是公主,我是奴才,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平等的关系,也根本做不成真正的朋友。

公主你走吧,爹爹已经决定好,带我一起离开蚺族执行公务了,我们以后,也许都不会再见了。这只风车,我不会再同你抢了。”

那一天,她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打从别人家回宫后,就莫名的烦躁,提不起精神。

她趴在自己的小床上扯光了一篮子月季花的花瓣,傍晚时分,她母亲前来看望她。

她委屈巴巴的将白天经历全部告诉了母亲,可她母亲却温柔地帮她梳着头,坚定的告诉她:

“霜儿,你没错。你是公主,这蚺族的所有东西,都属于你。只要是你喜欢的,都可以抢过来

你是我的宝贝女儿,你值得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相配。

你不需要朋友,公主高高在上,她们只是一些乌合之众,她们只配给你当奴才,你若同她们做朋友,便是自降身价。

你看上她们的东西,是她们的福分。你不用内疚,不听话的竞争对手,必须死。”

她初时还不理解母亲这话的意思,直到几天后天界女战神莲华神尊前来蚺族做客,她才晓得,原来莲华神尊想在蚺族择一名天资好的女孩做关门弟子。

父王母后向莲华神尊推荐了她,而莲华神尊的故友却向神尊推荐了被她抢了风车的那个女孩,莲华神尊本人,也更加属意那个女孩些。

母后为了确保莲华神尊亲自来蚺族见人时挑中她,就在那个女孩与其父亲一同离开蚺族后,派人追杀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彼时已经命丧黄泉了

只是不知何故,即便没有竞争对手,莲华神尊,最终也没有选中她。

十岁那年,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原来父王一开始要娶的蚺后,是母亲的双生姐姐,父王一见钟情的那名女子,也是她的亲大姨。

但彼时她母亲见不得自己姐姐比自己命好,能嫁去蚺族做王后,而她母亲却只能被送去给老龙妖当续弦,于是她母亲,便趁着她大姨出门采花时,一刀抹了她大姨的脖子,事后还骗她外婆,说她大姨不愿嫁给蚺王离家出走了。

眼见着蚺王定的婚期迫在眉睫,她娘家又实在找不到姐姐,走投无路之下,只能让妹妹顶替姐姐嫁过来了,妹妹这才能得偿所愿,嫁给心悦的男子,成为尊贵的蚺后。

她趴在门外偷听到这个秘密被母亲发现后,母亲没有凶她,只是将她带进内室,握着她的肩膀郑重其事的和她分析利弊:

“霜儿,今日的事若被你父王知道,他定不会放过娘亲,或许一怒之下还会废黜娘亲,把娘亲关在冰冷的结界内禁足终生。

霜儿,娘亲若不再是蚺后,你就也不是公主了,娘亲若被关押起来,就无法保护霜儿了,霜儿如果不是公主,那下场就只会像水玉郡主那样,被她爹爹,给扔下斗兽场喂野狼。

霜儿你要记得,你与娘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娘亲在,你才是真正的蚺族公主,你想从公主,沦落为被人欺负,人人都可唾弃一口的奴婢野种么”

答案,自然是不想的。

是以,她点了头,同意帮母亲保守秘密。

母后欣慰地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一头乌发同她意味深长道:

“霜儿,你不明白,爱一个人,是不受控制的,若不能将他抢到手,生有何欢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你就明白了,届时他若不喜欢你,你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她从未想过母亲说的那种感情,喜欢,竟然能在她生命中出现得那样早。

一百零一岁那年,蚺王奉旨前往蛇王宫,替蛇主暂时教授小太子几门功课。

众所周知,蚺王是个宠妻狂魔,离宫赶往灵蛇山前去为小太子授课自然也会带上自己的妻女。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蛇族太子,墨玄霄。

彼时,她俩都还是孩童模样,墨玄霄比她年长,个头也较她高上许多。

她初见墨玄霄,便觉他清雅如明月,彬彬有礼,气质脱俗,清冷绝尘得好似那画上仙人。

虽年岁尚小,但他身上已隐约透出几分摄人的帝王盛气

比他爹蛇皇,更像个心怀苍生的君主。

借着蚺王为玄霄太子授课的方便,她也有机会挤到那位尊贵的太子身边,同他同桌学习。??

玄霄太子性子温和,儒雅有礼,即便总是保持着生人勿近的清冷姿态,但也并不能掩饰住他骨子里的温润柔软。

她听课偷偷打瞌睡不小心压断了毛笔,写作业找不到笔焦虑到扯头发时,是玄霄太子顺手将自己笔袋中的毛笔抽出来一根,递给她。

她踩着侍女的后背爬树摘桃子,玄霄太子恰好路过,见她伸手摘的费劲,便用神力震掉了枝头桃子,亲手从一堆熟透的桃子里,择出一枚最甜的,送到她手里。

玄霄太子晓得她爱吃桃子,甚至还在次日特意让侍女送了一箩筐的桃子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