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很开心，脸上的褶子都随之绽放，有这样笑容的老头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做出刚才那种伤天害理事情的人啊？跟鲁绝哀一比，刘屠狗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大的好人，他杀的人还比不上人家的一个零头。
刘屠狗语声未绝，人已经跃向山道。
刘屠狗的动作与当初跃下山峰绞杀山贼时如出一辙，却更加凶猛迅捷，一口气就冲下了数十丈。
鲁绝哀的目光移过来，笑眯眯地盯着刘屠狗的眼睛。
这世上再无天门山了，因为如果天门山两扇门缺了一扇，那么这座天门就再也关不住任何东西。
慕容春晓抬手取下一支玉簪，搁在掌心细细端详，不去看泥沼中凄凉的景象，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如你所见，谪仙帖是一个极神秘的宗门，其根底无人知晓，在外行走的门人也极少，一位主事的秉笔执事之外，据说还有若干位观风使与送帖人。”
他喃喃道：“神通？这就是神通？”
鲁绝哀冷笑一声，不屑道：“看得懂算你的造化，看不懂怨你福薄，连善恶二字都勘不破，也配说受教？”
一位还算俊俏的少年游侠儿，一位淡紫色衣裙长发飘飘的绝色少女，两人共骑一匹白马。
“至于鲁绝哀，我也是因为要代传我灵山一位老祖宗的法旨，才首次听说这位当代谪仙帖秉笔的姓名。”
刘屠狗仰望苍穹，耳边若有若无地回荡着鲁绝哀的低声吟唱，可当他想逐字逐句细细辨认分明时，那吟唱声却又迅速地杳杳无闻了。
“天门寂寂无言千万年，今日始吐气开声。吐气开声兮何所言？善乎哉，善乎哉，从此大道如青天……”
这世界无分善恶，只有强弱!
相比惊世骇俗的抛刀摧山，绝云气负青天反倒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刘屠狗神情平静地看着慕容春晓，轻声问道：“人有善恶吗？刀有善恶吗？”
刘屠狗握住她的一只手，冰凉，掌心全是滑腻的冷汗。
鲁绝哀看了一眼两个吓坏了的孩子，温和笑道：“放心，碎掉的山石很快就会筑起一道大坝，除了山下和附近郡县的倒霉蛋，淹不死几个人的，我还没活够，不会干出让天下神通共讨之的蠢事的。”
这原本是最能引动少年男女懵懂情怀的温馨画面，然而此时此刻，任谁也不会有丝毫的愉悦和温情。
身处山顶的刘屠狗等人曾隐隐约约听到风中传来充满悲悯与愤怒的佛咒梵音，然而瞬间就在河水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湮没无闻。
至于灵山与谪仙帖有什么旧约，天门剑为何被送入灵山，鲁绝哀与他口中的那位姚老鬼又有什么恩怨纠缠，不论慕容春晓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刘屠狗都不打算刨根问底。
大概是因为涉及灵山机密，对于刘屠狗的第二个问题，慕容春晓回答得极简略。
脱去牢笼的不只是万古刀中的浩荡刀意，更有被挡在天门山之西千万年，积聚了无穷愤怒的大河之水。其力量之宏大，比万古刀意还要凶猛霸烈，瞬间就冲上河岸，侵吞了无数土地和生灵。
虽然慕容春晓是灵感初境，已然能够做到提起一口灵气在胸后，短暂腾空而不坠，但面对数里甚至数十上百里波涛，依旧只能望洋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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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屠狗跳上马背，回头道：“你的枣红马怕是凶多吉少了，眼下就将就一下？”
他只觉心中有些领悟，又似乎一无所得。
泥泞的水洼里横七竖八散落着人畜尸体和各种杂物，其状之惨烈难以言表。
然后他又突然急急停下，差点儿被随后跟来的慕容春晓撞个正着。
那一刀，摧破的不止是天门山，还有一个少年刀客的善恶之心。
“谪仙帖……鲁绝哀……”
接下来的事情很是顺理成章，刘屠狗卸下了飞仙观的两扇门板，稍稍加工，就做成了一个勉强可用的木筏。
二人一马，缓缓越过一张张失去生命光彩的苍白脸孔，越过一只只徒劳地伸向苍天的手臂。
老燕说世上多有禽/兽不如之人杀之何妨，但想必即使老燕在此，也不会真就拔刀相向。那不是行侠仗义，那是作死。
她没有埋怨刘屠狗，因为她看见了一匹白马。
神通一怒，生灵涂炭，人祸即是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