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敲门,在门外说:“歌芸,起来吃晚饭了。”
她知道这才是家,在友情和爱情都靠不住的时候,她需要的是这样一个家,只是造化弄人,在绝境中一步步被逼剑走偏锋,在岁月里一步步活成了一个人的姿态,身后空无一人,倒下就是死亡。
和孤儿院里的其他人一起度过了元旦节的晚上,小孩子们似乎知道她心情不好,特地唱歌跳舞来哄林歌芸开心,林歌芸的心情这才好了很多,温馨的孤儿院,让她能够做一只可以受伤的小鸟。
晚饭后,林歌芸打算帮助陈阿姨洗碗,却被院长叫了出去。
在院长的小办公室里,林歌芸以为院长是来劝慰她的,可谁知道院长似乎更加愁闷。
“歌芸,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告诉你。”院长说罢拿出来一份老旧的报纸,“但我觉得,你成年了,是时候知道了,而且,这件事恐怕也涉及到你的感情问题。”
林歌芸屏住呼吸,心中忐忑无比,她接过报纸。
这是十二年前的报纸,泛黄的纸张泛着一股浓重的霉味,纸上的字迹和图片却依旧清晰可见。
“我上次去了趟刘院长家里,院长遗孀大致和我说了十二年前的事。”顾院长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对林歌芸说下去。
林歌芸坐下来,感觉心里如灌了铅一般沉重而疼痛,她一字一字地读着十二年前的报纸的头条,那张照片上,一辆豪华的卡宴撞上一辆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电瓶车,现场一片狼藉,电瓶车被压地不像样子,而卡宴的车头也冒起了烟。
她难以想象如此触目惊心地一面报纸会如何去描绘出来,不带着一点儿的情绪和悲痛。
“你也知道吧”院长又继续说,“你父亲当年是车祸现场死亡,这场车祸事件,说来也奇怪,两边一直说法不同,也没有查出个究竟来,你母亲甚至还去打官司要告这个车主,但是最后失败,神经崩溃了就从跳楼了。”
林歌芸的记忆仿佛又被拉回六岁那年,她最不愿想起的一年。
那年父亲车祸,死状非常惨,在她母亲发疯后,她母亲一直不停地按住她的肩膀说,你爸爸的脸都被压变形了,全身全是血和口子还有骨头,幼小的林歌芸吓得大哭,而据后来,卡宴车主那家曾上林歌芸家里闹过事,在那家派来的人和母亲外婆的争吵中,林歌芸也多少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位卡宴车主在车祸中得以生存,却截掉了两条腿,从此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因为那次的监控探头莫名坏了,也因为事发突然没有目击者,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错在哪一边。
而两家都觉得是对方的错,还未等林歌芸的母亲从悲伤中缓和出来,卡宴车主一家就蛮横地上门来声讨林歌芸母亲,也许是发泄也许是报复,她记得当时整个家似乎被折磨地很惨,而林歌芸母亲更是要强,也开始打起官司。
谁知道最为可怕的是,卡宴车主一家背后拥有强大的企业,在海城呼风唤雨,哪里是林歌芸母亲可以抵抗的呢,还未开庭,便已然败下阵来,甚至也失去了自己的工作,一贫如洗。
最后她的母亲精神崩溃,疯疯癫癫,整日说着关于她父亲死亡的胡话,幼小的林歌芸害怕极了,当时不论是父亲那是母亲那边,都没有人来慰问她们,林歌芸就这样和自己疯癫的母亲在房子里过了三天,直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时,一个比她大一点的男孩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饭给她吃,他问她喜不喜欢吃糖,她点点头,男孩伸出手,有四种味道的糖果,她选了粉色的糖果。后来她疲惫地不得了,安然睡过去,再醒过来时,屋里却是一片狼藉,外面吵闹声不停。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就在她睡后没有多久跳楼了。
时至今日,她依旧懊悔,未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也未能在她翻身下阳台的时候挽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