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晏、王弥本非刘曜部下,暂受其制而已,则酬功者非刘曜也,实汉主也,”裴该耐心地向这大老粗讲解,“譬如钟会受命,总督三军伐蜀,而先入蜀都者,实邓艾也,钟会非但不喜,反而设计陷害邓艾,为何故呢二士本无统属,临时受命耳,则邓艾之功,不能算在钟会头上”
支屈六一拍大腿,说我明白了二士争功的故事,你跟我讲过的啊所以刘曜和王弥必然争功,然而“与主公南归,又有何关联了”
裴该笑着说你怎么还不明白呀“主公若附刘曜,必然得罪王弥;若附王弥,必然得罪刘曜;若也求分一份功劳,则必然同时得罪二人。与其如此,不如暂退,以示无意于此番破洛之功也。”
支屈六拧着眉头,愤愤不平地道:“好生复杂人心竟如此龌龊是谁的功劳,本该一刀一枪搏杀出来,哪里是争能够争得到的主公不争也好只是此番北上,耗费粮草无数,多少也有折损人众,结果一无所获,着实令人气闷”
裴该说也不能说毫无所获啊,一来听你所言,他不是向刘曜索要了点儿粮草物资么王弥不也主动送来些财物么二则如此一来,汉主必然更加信任石勒“老子有言: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
支屈六说老子又是谁了不是裴先生你自称吧裴该多少有点儿哭笑不得,正待解释,忽听门外又有人呼唤:“裴郎在否孔苌来拜。”
石勒凯旋,附近暂时又没有什么警讯,所以孔苌也匆忙离开颍阴,巴巴地跑许昌来迎接了。他这回不但亲自上门来拜访裴该,还领来了那个孔蒉。支屈六一开始脸色很不好看,怀疑孔苌是来兴师问罪的,但看裴该神情澹然,毫无所惧,不知道怎么的受其影响,心也很快就定了下来。
以孔苌在胡营中的地位,裴该本待亲自出门去迎接,但最终却还是仅仅口出一个“请”字老子一惯假装倨傲嘛,那就倨傲到底吧。孔氏兄弟当即大踏步迈入院中,孔苌一见面先笑,遥遥拱手:“裴郎,宁平一别,匆匆已数月矣。”眼角一扫支屈六:“小支将军也在啊。”
裴该对孔苌的印象相当糟糕,固然孔苌没怎么得罪过自己当初自己谋刺石勒,孔苌差点儿一拳头直接擂碎了自己的脑袋,但终究石勒制止得及时,不是还没擂上嘛;不象蘷安,曾经拿绳子绑着自己跟马屁股后面拖行过但孔苌可是曾向石勒进言,要尽杀晋之军卒、王公的王衍见石勒那段史书,裴该上一世印象就挺深,所以蘷安之名他想不起来,孔苌的名字可是早就知道了。
但那件惨事,终究石勒才是最终决策者,是真正的刽子手,自己如今暂且寄身胡营,连石勒都只好笑面相对,还能拉得下脸来呵斥孔苌吗而且孔苌的态度貌似挺热络,“伸手不打笑面人”,裴该也就只好板着脸,随意还了一礼,口称:“孔将军。”
孔苌又把孔蒉给叫过来,让他向裴该致歉,说:“此前我遣兄弟来索要粮秣,不想他无礼得罪了裴郎,还请裴郎海量宽宥。”孔蒉不情不愿地梗着脖子略略一揖,又鞠了一躬,然后就闪到一边儿去了。裴该也只得咧咧嘴,假装笑笑:“偶然言语冲突罢了,不为大过,孔将军无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