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27怔怔的看着寅96。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哥哥第多少次给他巴掌了。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某根看不见的纤丝在这一刻悄然崩解。
卯27枯白的头发在火焰中无声舞动,他看着哥哥,只见哥哥脸色惨白的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不停喘息,一边喘息一边喃喃道:“杀了道,杀了道还想回熔树那不是做梦那不是做梦吗”
他自语中,语气说不出的悲怆与苍凉。
卯27却坐在地上,轻笑起来。
他摇头晃脑的轻笑道:“哥啊,哥啊,你真的有够迂腐的”
寅96抬头看着卯27。
只见卯27叹了口气,说道:“明明现在活得好好的,却总是在想死后的事情,死后去哪里,死后还能不能重生,那种事很重要吗。至少在我看来,不重要了。只要这辈子活得痛快就够了呀”
说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六神无主的寅96面前,温柔的抱住了哥哥的肩膀,说道:“哥哥,别难过了,我知道,你年纪比我大,经历过上一个时代,所以才会有些伤感,我可以理解。可是啊哥哥,如今已经不是道的时代,现在是理的时代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去哪里”
寅96放下手掌,呆滞的说道:“回帝国吗,再重复这样的生活,一次又一次的行走,一座城又一座城的毁灭,就这样循环往复,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哥哥,这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吗”
卯27柔声安慰道:“你瞧啊,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啊,你在四方行走,无数城邦在你的脚下化作烈焰,无数人崇敬你的力量,畏惧你的温度。而我却只能面对冰冷青灯度日,渴望着燃烧,哥哥,你要知足啊。”
寅96闻言一个激灵,他猛地推开卯27说道:“那是你觉得酷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不,即便是在你这个年纪,我也从不曾认为这是一件很酷的事这是一件沉重的工作,我只是在工作,仅此而已”
“那哥哥,你要违抗理的命令吗”
卯27担忧的问道。
寅96摇摇头,“一定是星象出错了,不可能还有什么道的痕迹,道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卯27担忧的看着哥哥,不停摇头。
寅96突然抓住卯27的胳膊,说道:“这件事让别人来做吧,弟弟,帝国还有很多使徒,让他们来做吧,这趟浑水,咱们就不要趟了。”
“好。”
卯27说道。
寅96一愣,似乎没想到一向性格乖张的弟弟会这么好说话,但弟弟的应允给了他莫大的力量,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我们即刻返回虞帝国,将这件事交给更熟练更强大的使徒,如果理问起来,我就说这一次没能找到,或者不敌道的守卫,无奈作罢”
“咯咯咯咯咯”
卯27闻言笑弯了腰。
他说道:“哥哥啊,1000那家伙,怎么看也不是你的对手啊,你这话去和理说,只怕理会觉得你喝多了,可以完美掌控圣血的寅96,拥有黄金心脏的寅96,却无法战胜一个区区濒死的残次品。”
卯27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摇头叹息道:“这种话,没人会信的。”
寅96木然的站在原地。
卯27讲的话他何尝不理解,只是此刻,他已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实和过去在此刻交织,让他动弹不得。
卯27悲伤的看着寅96,说道:“公然抗命。哥哥,你真的想清楚回帝国的后果了吗你虽然是使徒里的佼佼者,是行走大陆的强者,可是在庞大的帝国眼中,你我不过是,渺小的爪牙而已。”
寅96沉默。
“不过,哥哥,我倒有个办法,可以两全其美,完美的解决你的困境。”卯27说道。
“你说怎么办”寅96木然问道。
卯27再度上前抱住了哥哥,柔声说道:“逃走吧,哥哥,逃到别人找不到你的地方,躲起来。如果你真的不想再执行这个任务的话,那就逃走吧,逃到理找不到的地方。”
“逃去哪里呢能去哪里”
寅96一时间异常迷茫:“这片大陆哪里没有理的光辉呢”
他茫然的自言自语。
“哥哥,你忘了,去熔树里啊。“
卯27瞪大眼睛,贴在寅96耳边悄然说道。
寅96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再反应过来,却已经迟了。
伴随着胸口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
贴在他身上柔声低语的卯27猛地探出手掌。
锋利的指甲划开了皮肉,分开了骨骼,进入了胸腔,直握住了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
“你可以伤害我无数次,哥哥。”
卯27在寅96耳畔说道,“但我只伤害你一次。”
说罢,他手掌握紧心脏,用力刺出。
这一击用上了近乎全部的力量,拳头带着金色狂跳的心脏透体而出,砸穿墙壁,砸穿横梁,使得整个钟楼都在剧烈震动。
铛
铛
铛
铛
铛
钟楼里的铜钟因为巨大的力量而左右摇摆。
一如卯27手中那颗离体之后仍然在不断跳动的心脏,它似乎想要回到曾经的体内,去完成它尚未完全的工作。然而伴随着剧烈的跳动,浓烈如图黄金一般的炽烈鲜血从断口中涌出,烧的卯27的手掌几乎一片焦黑。
钟声在寅96头顶响起。
他茫然的抬起头,夜晚的天空,无尽的飘火和燃烬在天空飞舞,朦朦胧胧。
直到这一刻,他仍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如果不是极速流失的力量,如果不是迅速涣散的意识,他宁愿停留在弟弟可以好好听话的幻觉之中。
铛
铛
铛
那左右摇摆的铜钟好像是在催眠一般,催促他快些睡去。
可他心有不舍,缓缓低下头来。
在他面前,弟弟卯27的面庞扭曲而狰狞,然而在他凶厉的表情中,却有泪水大滴大滴流下,泉涌的眼泪甚至连高温都来不及蒸发。
寅96一点点抬起手,碰了碰弟弟下巴上的水滴,呆滞的看着。
“你想回熔树那你就回去吧”
卯27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虽然对熔树不感兴趣但是也曾听那些老不死的说过,熔树不喜欢自杀,对吗如果是我杀了你你就能回去了,对吗”
寅96没有回答弟弟的话,恍惚间,他看着指尖弟弟的泪珠,想到了曾经故乡的河流,曾经的河水边,年幼的弟弟赤脚端着木盆,盆里有他们换洗的衣服,那时的他,下巴上也曾这样湿漉漉的。
只是那个时候,弟弟笑得还很开心。
寅96的呼吸有些困难,说不清楚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哽咽。
咚
卯27推着寅96的躯体,连撞两座墙壁,将他推到了废墟之中,废墟中,他死死的盯着寅96,说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但是你不配成为使徒”
卯27死死从牙缝里挤出:“理给了你如此庞大的力量,但是你不配驾驭这份力量,如此优柔寡断如此踟蹰不前如此敷衍怠惰你不配成为理的门徒”
“呵呵呵呵呵呵”
废墟中,寅96黯淡的边咳边笑,金红的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他低垂双目,无以为继道:“阿卯你可能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我为什么可以控制沸腾之血”
寅96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颤抖着说道:“我其实从没有把理的话当过真我从来没有像你一样尊敬过理我甚至哼哼哼哼我看不起理你知道吗犯上作乱的女人自以为是的蠢材”
卯27握着燃烧的心脏,气喘吁吁,胸口激荡着浓烈的化不开的愤怒,十几年来,他从未在哥哥口中听到这种话。这愤怒甚至替代了他心中无以言表的痛苦,甚至替代了那埋藏极深的悔恨。他只觉得哥哥是如此面目可憎,如此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