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楚芊芊忽然停下来,紧张地问道,“此事你对太子妃说过没有”
张太医摇摇头,说道:“太子妃殿下腹中的胎儿刚刚足月,胎相尚且不稳,在这段时间本就应该静养不宜伤神,老臣自然不会提起此事,不过随着太子妃殿下的肚子渐长,此事恐怕就算是老臣想瞒也瞒不住啊”
果真如她所料,徐柠根本想都还未曾想过自己可能会面对的局面,怕是连楚芊芊也未曾想过那一层。
“长姐,你已经好几日没休息了,先回宫睡一下吧,我想再走走,顺便送送张太医。”楚妙尔偏过头轻声说道,“春柳,你带娘娘回去之后一定要先喝碗清粥垫肚子。”
“是。”春柳乖巧地福了福身应下。
楚芊芊想起自己昨夜因为忧心此事,坐在榻上整夜未眠,眼下才觉得困意袭来,只觉得又饿又困,胃里如翻江倒海般难受,不要还没等到缉拿到真凶,自己反而先倒下了。
于是也不再勉强,点点头跟楚妙尔交代了两句便起身往回走。
楚妙尔与张太医走在路上,见张太医始终眉头不展,她驻足转身看向白桃。白桃心领神会,默默退到一旁守着。
眼观此处无人,楚妙尔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若是我猜得没错,张太医方才并没有将最坏的结果告知于皇后娘娘。”
“这老臣”张太医不敢盯着她的眼睛,低着头半天说不出来话,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解释道,“老臣无意隐瞒皇后娘娘,只是怕”
“只是怕皇后娘娘一时接受不了,是吧”楚妙尔一语道破,“太子妃胎中带毒,腹中胎儿能不能生下来都说不一定,张太医为医数十载不可能不清楚,等到那时候你又准备怎么自圆其说呢”
“四王妃,可有些实话明知应该说,可却是说不得啊”张太医长叹一声,拱手行礼说道,“老臣还要回太医院为殿下准备明日的药膳,就不能陪四王妃走下去了,老臣告退。”
楚妙尔此刻意识到自己身为外臣之妻实在是管得太多,见他去意已决,所以没有挽留,目送他离开后自己也转身往回走,只是心里始终有些郁结。
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非要接受生离死别之痛呢
“四王妃,您也回去休息吧您为此事焦心劳思了数日,不见得比皇后娘娘少用心,这样下去可不行,”白桃扶着她的手腕,噘着嘴劝道,“回头王爷瞧见了,还不骂死奴婢欸那不是静妃娘娘吗”
楚妙尔静静地望着远处正在给鲤鱼投食的静妃,仪态万方,光看背影便知道年轻时定是个绰约多姿的美人。
“我们走另一条路吧,别打扰了静妃娘娘。”楚妙尔此时心烦,并不想和她碰面,好在静妃也没有回头,像是并未发现她就在自己身后。
主仆二人慢慢走着,白桃见楚妙尔愀然不乐,就想着法儿说乐子逗她开心,没过一会儿也不知是从何处折了一截梅花枝来,献宝似的呈给楚妙尔,倒是令她莞尔而笑。
见她笑了,白桃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王妃,奴婢觉得王妃好似变了许多。”她痴痴地望着楚妙尔说道。文網
闻言,楚妙尔只是轻笑了一下,大大方方点头承认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以前我将楚府的人视为敌人,将他们视为洪水猛兽,我只想自己活着,不管怎么活着只要快活就行,但是天不遂人愿。从我嫁入四王爷府开始,我就应该知道。”
“奴婢倒不觉得”白桃捂嘴轻笑,“您分明是从老爷离世之后才开始接受三小姐的。”
见楚妙尔疑惑地转过头来,她解释道:“王妃就算做尽了天下的坏事可在奴婢心中王妃永远都是最好的人。奴婢只是觉得王妃吃了这么多苦,就算是打算置身事外,也无人敢说什么。奴婢是替王妃开心,王妃在京都也有亲人了,若是往后奴婢不在了”
白桃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抹起眼泪了,楚妙尔笑着用手指点在她额上,故意说道:“往后我去哪儿你去哪儿我定然不会抛下你的,满意了吧”
看着她又哭又笑惹人怜爱的模样,楚妙尔无奈地摇摇头。虽说白桃因为这莽莽撞撞的性子从小到大吃了不少的亏,可她还是希望白桃不要为了迎合他人而改变自己。
“王妃,其实奴婢刚刚偷听了您跟张太医说的话,奴婢说句不合时宜的话”白桃悄悄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声说道,“其实王妃您肯定心里也明白,眼下太子妃殿下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的冀望,若是张太医跟他们明言,那岂不是让他们更加惶惶不得终日吗到时皇子还没有降生,怕是太子妃殿下的身子就倒下了。”
楚妙尔当然想过她说的这些情形,但说她清醒也好,说她凉薄也罢,她仍然觉得此事不应该瞒着她们,至少不能瞒着楚芊芊。
据她所知,傅礼连生下身体就比寻常人虚弱,就是因为楚芊芊在并不知晓自己怀有身孕的情况误食了活血化瘀的药膳,差些小产。若不是发现得及时,傅礼连可能也来不到这世上。
大约张太医和楚芊芊都抱着侥幸吧,想着或许傅礼连的孩子也能这么幸运呢
“给了那么大的希望,又让她失望透顶,你说她最后能承受吗”楚妙尔喃喃说道。
“王妃小心台阶”白桃小声提醒道,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楚妙尔上台阶,虽不知道楚妙尔说的“她”究竟指的是谁,白桃还是认真答道,“人总归是想活着的,活着活着兴许自己救想通了呢也就不会再纠结之前的事情了。”
她的话让楚妙尔忽然愣了一下,她呆呆看着脚下,一语不发。
是啊,若是一日找不到解药,傅礼连的毒就解不了。而解不了毒就意味着他的病情会日益加剧,徐柠的问题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显现出来,面对如此,即便是张太医不说,楚芊芊和徐柠也不会盲目乐观。
她们尽人事,傅礼连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大金的皇孙能不能见到自己的父亲,就只能看他们父子二人的造化了。
“你说的有道理,我在此多想也无益。”楚妙尔肯定地点点头,抬脚继续往前走。
两人在雪地中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一直绵延向上,直至消失不见。
而凤微宫中,楚芊芊刚刚躺下,原本已经困得不行,结果一沾上枕头就睡意全无。她翻身望向窗外光仍然郁郁葱葱的榕树,瞬间失了神。
春柳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她暗暗叹了口气,悄然走上前去替楚芊芊掖了掖被子,小声劝道:“娘娘,您早些歇着吧,再这样下去您身子怎么承受得了啊。”
“睡不着啊哎,”楚芊芊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眼神空洞,神色忧愁,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本宫只要想到太子的血脉有可能保不住,哪里还睡得着你说徐柠肚子里的皇孙会如太子当年那么幸运吗”
自然是不会的,她当年只是不小心误食了易流产的药物,可傅礼连却是真真切切身染剧毒。所以哪怕是徐柠肚子里的孩子身带残疾,也算是上天的垂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