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这辈子早就值啦”
朱狗子故作豪迈,但努力控制却还在颤抖的手在桌子上一点点挪动试探着。
李疏鸿把酒杯推到他手边。
老头摸到酒杯缓缓握住,但并未举起。
“老夫年幼之时天下大旱,阿爹阿娘将我两个弟弟三个妹妹都卖了。
“后来我们吃了阿娘,然后阿爹又把自己留给我们兄弟四人吃了。
“那时我是家中最年幼的,原本应该吃我的,我也没想活着,但
“兄长们便在我面前自杀,只为了多留些肉给我,现在我还记得三哥当时说的话。
“狗子,冬天了,记得把我们都堆在屋子后面,不容易腐烂能多吃些日子。”
他另一只手伸进怀中摸出五颗牙齿,“这便是他们留给我的东西。
“后来师父救了我,还将我带回师门。那时师门已然破落,据师父说是他年少时有仇家来寻仇,他师兄们将他藏在茅坑里才侥幸逃过一劫。后来师父没几年便郁火攻心也走了,临走前他说让我没必要想什么振兴师门,这件事压了他大半辈子,他不希望我也这样。
“可莪也没什么追求的,振兴师门是师父大半辈子的心结,我自然要做到。
“可后来我在江湖努力拼杀,偶有奇遇迈入先天,那时我已年过不惑,距离离开师门也已过去二十余载冬夏。
“我本以为终于可以振兴师门,结果却依旧什么也做不到。
“我再度出山打算在江湖上替师门打下偌大名头甚至寻仇家报仇,可蹉跎二十余载再度回山,却发现我金刀门已被当初师兄救回来的少年给振兴了,而且师侄实力气度眼光皆远胜于我,其实金刀门根本不需要我,哪怕没有我,金刀门也能振兴。
“这近百年人生,我仅有的两件值得吹嘘的事情,大概便是认识你与萧三了吧。”
李疏鸿没说话,他只是静静听着面前老者平静讲述着自己的过去。
可朱狗子此时却忽然问他,“其实你也很痛苦吧。”
“为何如此说。”
“因为我大概也懂那种感受,虽然只有一点。”朱狗子此刻再无那种骄纵轻狂,反倒意外平静,“所以熟识之人一个个逝去,无论是朋友亲人还是仇家对头,当时我想去报仇的时候,却发现仇家早已满门尽灭,剩下的也不过是些孤魂野鬼罢了。
“那时我就想过,我为什么要继续活着师门已然振兴,仇家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后来我明白了,我只是要活下去。”
朱狗子定定说道:“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那些要我活下去的人。阿爹阿娘与哥哥要我活下去,师父要我活下去,所以我要活下去,为了他们活下去。
“活下去很痛苦,但是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记得那些已经不在的人,他们在这世上才会留有存在过的痕迹。
“李大哥,你一向独来独往,其实我能理解你,你只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类似事情,所以不想再被伤到,因此选择对什么事都不在意。”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会受伤。
“我们漫长的人生在你的人生中也许只有不到万分之一时光,但那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你其实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李大哥。”
他举起酒杯,原本已经无力的手此刻却坚若磐石。
尔后,一饮而尽。
“要活下去啊”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