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富转过头, 对着那人同样是笑,但笑容可比对着白昭乾的时候热络和真诚多了。
“神师。”刘广富搓着手上前,“您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就一起进去看看吧。”
那被他称作神师的人点从鼻腔里长长地嗯了一声, 端足了架子从刘广富和刘天父子二人面前走过。
在路过白昭乾身侧时, 他仰着下巴看了白昭乾一眼,瓮声瓮气地问了一句:“你也懂玄术”
他话里带着点西北口音, 正如白昭乾所猜想的一样。
“我们家昭”
白昭乾拦住冲上来就要替他打抱不平的许言彬, 轻笑答道:“略懂皮毛, 不敢妄言。”
那神师哼了一声,腰板凹得更直了,像只高傲的大公鸡, 在刘广富父子俩的拥趸下走进了工地。
许言彬愤愤不平地和白昭乾走在后边, 看他依旧笑眯眯悠悠哉哉地漫步着,忍不住问道:“昭昭, 你不生气啊”
“生什么气”白昭乾看他。
“他抢你生意”许言彬指着前面那神师的背影道。
“抢呗。”白昭乾耸耸肩, “雇主是你姨夫, 他们选谁是他们的决定, 要是那人真能解决了, 那也是他的本事。”
“何况”白昭乾坏笑了两声,“做生意的人都好面子,何况你姨夫五官偏平, 上唇骨略凹, 更是十分要脸面的那种人。就算我什么也没做, 估计也能捞个几万块出场费,不干活白拿钱的事儿我干嘛要生气。”
许言彬回想了一下他姨夫平时的做派:“还真是嘿”
连这都能看出来,昭昭真是神了。
于是许言彬也不气了, 和白昭乾一起边走边聊天。
“对了昭昭,你能看出那神师什么来头吗我看他打扮不像天师吧”许言彬还挺有好奇心的。
白昭乾也乐得当个科普君,指了指那神师透着傲气的背影:“看到他衣服的颜色了吗”
许言彬望了一眼,点点头:“青色,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刚刚注意到他有点西北口音没有,估摸着这人是从黔西来的,在那边,这种穿着打扮的人被称为穿青人。”
“穿青人”许言彬点头,那倒是显而易见,穿着青色衣服的人么,“不过穿青人有什么特殊的吗”
白昭乾摇头晃脑地答了一句,“东汪西五,南通北胡。”
许言彬:“什么什么东西南北那是什么意思”
“东汪是布汪公,北胡是狐狸,保家仙的一种,而南通和西五指的都是同一样:五通神,也叫五显神。”白昭乾解释道,“这些都是根据地域分的一些民间神。”
许言彬惊讶地张大了嘴,低声道:“那那个神师还真的有点东西”
白昭乾点点头,指了指前方:“你看他腰上挂着的那五个小罐子,就是五通陶罐,这个应该是取其形所制作的法器,他的家里应该还供着五个大的。”
许言彬伸长脖子往前边一瞧,果然,那神师腰侧挂着一串罐子,随着他走动叮叮咚咚地晃荡,仔细一数,正好五个
“那这五通神,有什么用吗”许言彬问。
白昭乾一挑眉,那可多了。
五通神在很多南方地区和西南地区都有一定数量的信众,有当做保家神的,也有当财神来供奉的,更具体一些,会和当地的家族和宗族传承有关。
而五通神,或者说五显神被人们所议论最多的,是
“邪神”许言彬失声喊了出来。
白昭乾赶紧:“嘘”
许言彬立刻捂住嘴,前面的三人似乎也听到了,转过头来看他俩。
“言彬你刚刚说什么”刘广富没听清楚,问道。
许言彬赶紧摆手,“没,没什么。”
那神师似乎意识到什么,微微皱了皱眉,表情看得许言彬一阵心慌。
完蛋了,他肯定听到了
“哦,没什么。”白昭乾笑呵呵地开口回答道,“就是言彬说他想请个神回家转一下运,我和他开玩笑说别乱请,万一请到什么邪神就麻烦了。”
许言彬赶紧就坡下驴,点头:“是啊是啊。”
刘广富一听,也点头:“那确实是啊,这些东西太复杂了,言彬你可得小心些,如果不懂的话就问问神师,请他来替你做请神的工作。”
那神师高傲地扫了许言彬一眼,似乎在评判他够不够格。
许言彬有些嫌弃他的眼神,但还是打了个马虎眼糊弄了过去。
等两拨人马重新拉开距离,许言彬赶紧拉住白昭乾的衣袖,小声问道:“那怎么办啊昭昭,那家伙供奉邪神,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会不会害了我姨夫啊”
他满心焦急生怕他衣服被那神师坑了钱还害了命,又气愤他不信任自己找来的白昭乾,正百味交集时,就听白昭乾语调轻松地道:
“啊不会啊。”
“不会”许言彬愣了,邪神喔
白昭乾伸手,隔着衣服轻轻抚摸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骨戒,淡笑着道:“是邪祟还是神仙,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请神贡神奉神的人,胸膛里的那颗心到底是邪还是善。”
杜甫有诗云: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其中的乌鬼便是对五通神的一种民间称呼。
邪神诸如五通,亦可以成为善人手里保护他人,祈求风调雨顺的利器。
可就算是正道传承的所谓正统术士,也有一举一动皆为一己私利,收钱买命谋财害人之徒。
如果这个神师是好人,那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他有别的心思
“我不是在这儿呢,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坐视不理的。”白昭乾拍了拍许言彬的肩膀,安慰他道。
许言彬斜着眼看他:“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吧。”
“哎呀差不多啦”白昭乾把他的背拍的啪啪响。
几人边谈边走到了工地中心,白昭乾就见那儿有一个大坑,底下放了一台很大的搅拌机,但是没有运作,四周围还拉了红白色的警戒线。
“昨天晚上出事的就是这里。”刘广富说道。
不用他说,白昭乾已经从空气之中问到了一股淡淡的鬼气,夹杂着人的血腥味。
看来的确如许言彬所说,这地方有些不太平。
刘广富找了个工人过来询问了几句,没多久,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便被带了过来。
“神师,这就是昨天晚上目睹了出事现场的那个工人。”刘广富朝神师堆着笑道,“您看看”
那神师根本没理他,转过头问那年轻人:“你昨晚都看到了什么”
那年轻人就是目睹了李哥死亡过程的年轻工仔,他昨天半夜就被赶来的警察问过话,一开始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也过去了,但估计还是吓得不轻,眼底下一片青黑。
年轻工仔叫张立,就是来京城务工的,说话带着点乡土口音,性格还挺淳朴,估计刚出来打拼没多久。
所以他被吓得最惨。
语无伦次地讲述了一遍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后,张立害怕地抓住神师的衣袖:“大师,昨晚我靠得最近,我不会被那鬼盯上了吧大师您救救我大师。”
张立沾着泥灰的手将那神师的衣服弄得脏兮兮,而后者却没有发脾气,而是轻轻拍了拍他,道:“别害怕,我不会让邪祟伤害到你们。”
白昭乾一挑眉,对这家伙的印象分拔高了一些。
刘广富让人把张立带走后,忙问道:“神师,现在该怎么办啊”
那神师直接走到了那出事的大坑旁,从腰上解下那一串小陶罐举高,开始作法施咒。
陶罐碰撞发出一种闷闷的声响,那神师也开始念一种在场众人听不懂的咒语,和陶罐的碰撞之声交杂在一起,莫名让人心静。
白昭乾双手托着后脑勺,微一挑眉。
嚯,这人还真是有些本事的。
那神师嘴里念叨的应该是穿青人之间的某种土话,现在的形式应该是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