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洋没有罢手,他如野狼一样紧紧跟着五个侵略者。在一条长田坎处,他再一次抄近路赶到了五人前方。
侯海洋以百米赛的速度冲了出去,对着最后一人猛地一推,然后转身就跑。扑通一声响,刘老七摔进了冬水田里。跑了一段,侯海洋一头钻进附近的林子,沿着小道又爬上一处小土坡。站在小土坡上,他看见了落水之人从冬水田里爬了起来。这是他能实施的最后一次袭击,再往前走,就到新乡镇边缘了。
刘老七浑身湿淋淋地从水田里爬了起来,满身是泥,长吁短叹地对着刘清德道:“哥,这人已经疯了,以后我们和他井水不犯河水,要不要得”刘清德转过身,望着黑暗处,狠狠地跺了跺脚,一言未发。
回到家里,他铁青着脸,对老婆道:“啥都别问,赶紧给我烧水,我要洗澡。”换掉了湿衣服,裹在大衣里,仍然牙齿不停地打战。等到老婆烧好水,他就去卫生间洗澡,脱下衣服一看,前胸后背都是青黑的肿块,摸着就疼。
洗完澡,喝了杯自制的药酒,这才上床睡觉。
在新乡这种山乡小镇,有点钱的人都喜欢泡点舒筋活血的药酒,药酒用材越高档则越有身份。刘清德的药酒里有五步毒蛇,还有海马,算是土洋结合,中西合璧。
半夜里,刘清德不停地做着噩梦,在梦中,侯海洋五官扭曲如鬼子,提着一柄铁锹要杀人,他使劲地想跑,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最后,雪亮的铁锹砍进了脑袋之中。他从梦中被惊醒,睁眼看见老婆关切的眼神。老婆伸手摸了摸刘清德的额头,道:“你发烧了,还说胡话,有谁要杀你”刘清德自己摸了摸额头,也觉得烫手得紧。
在牛背花村小,侯海洋裹了床被子,提着铁锹坐在二楼,眼睛盯着小院,若是任何人想进人院子,都逃不过他的金睛火眼。
就这样如金刚一般过了一夜,天亮时,马蛮子在门前探头探脑。侯海洋提着铁锹在院子里乱走,见到马蛮子,道:“马蛮子,你不讲义气,昨天我这边闹得这么凶,你都不过来帮忙。”
马蛮子昨天晚上被自家的狗闹醒以后,就悄悄到这边来看了,他认得刘老七,赶紧躲在黑暗处不敢动弹,将整个过程也看得清楚。此时,一人独斗五人的侯海洋在他眼中完全就成了武林高手。他嘿嘿笑道:“昨天喝醉了,啥都没有听见。”
马光头来到学校,听说门锁被砸,侯海洋房间也被人砸了,吓得脸色发青,暗道:“幸好我没有住在学校,否则就要趟这祸水。”
侯海洋昨夜已经想好了应对措施,对马光头道:“有强盗进人了学校抢东西,这是大事。麻烦马老师,你到派出所去报案,再去找代校长、王校长,请两位校长务必到学校来看。”他决定不提刘清德,而是将此事说成强盗抢东西。
派出所老朱接到报案,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听说侯海洋没有受伤,暗道:“老刘脾气急了点,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至少没有伤到人。”
他在所里哆唆了一会儿,处理了日常事情,带着一位民警来到了学校。看了被砸开的锁,还有被砸得稀巴烂的房间,老朱冷冰冰地问道:“你看清楚是哪些人没有”
侯海洋用可怜巴巴的语气道:“昨夜有人闯进来,我怕得很,顺手拿了把铁锹乱挥乱舞。然后跑到学校外面躲起来,他们是谁,来做什么,我都不晓得。”
老朱道:“你有一米八的个子,这么大的块头,还怕几个偷儿”
“我是老师,又不是警察,当然怕。”侯海洋道,“我有两百块钱放在衣柜里,不见了。”
老朱让手下民警给侯海洋作了笔录,他抽着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暗道:“有五个人,刘清德肯定去找了刘老七,嘿,五个人都搞不定侯海洋反而被弄成了入室抢劫。侯海洋这家伙拳头够硬,脑袋灵光,确实是个人物。”
从牛背陀小学出来,老朱沿途问了些村民,村民反映在夜里有一段时间狗叫得特别凶。回到镇里,老朱直接来到刘清德家里。刘清德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床边有一瓶吊水,胡子拉碴,满脸憔悴,样子极为狼狈。老朱道:“你啊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做起傻事来了今天早上牛背陀小学报案,说是五个人人室抢劫,侯海洋被抢了两百块钱。”
刘清德吃了大亏,反而被“恶人”先告状,大骂道:“侯海洋简直是放屁”
老朱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帮你分析一下,你再发言。第一,昨天和你打架的是谁,你自己都没有看清楚,只是感觉像是侯海洋,对不对”
刘清德点了点头。
“昨天夜里,你带着刘老七那四个人来到了牛背陀,砸了侯海洋的房子,对不对”
刘清德眼睛望着天,不说话。
老朱道:“还拿了两百块钱,对不对这就是人室抢劫,被抓到要判刑的。”刘清德青筋暴胀,道:“这纯粹是诬告,我们绝对没有拿钱。”他听老朱说得严重,就将昨晚的经历原原本本地给老朱讲了。
老朱吸着烟,思考了一阵子,道:“此事可大可小,大家都不追究此事,到此为止。侯海洋和公安局办公室老杜有点关系,如果他跑到公安局报案,把事情往大处搞,你这次是吃不了兜着走。”
刘清德已经意识到找刘老七是一个大败笔,他心犹不甘,道:“我就吞不下这口气。”
老朱道:“侯海洋这个小子不是一般人物,现在还年轻,阅历不够,手法不老练,他只要在社会上多打磨几年,绝对是了不起的人物。老刘,欺老别欺小,你最好别惹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说到这里,他把笑脸收了回去,道:“刘老七这几个人,打架斗殴,吃喝漂赌,没有什么出息。你要护着他们,就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别在社会上混,迟早要出大事。”
刘清德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嘴上不服,心里却对侯海洋生出了怯意,道:“我听老朱的话,将这口气忍了,否则,捻死侯海洋就如捻死一只蚂蚁。”
老朱见刘清德终于服软,道:“现在什么社会,有钱才是王道,有了钱,啥子事做不了,你别跟这些青屁股娃儿斗,弄赢了,你不是英雄好汉,弄输了,你就丢大脸了。这一次,若是侯海洋咬到这事不放,朝公安局捅,朝县政府捅,你就惨了。”刘清德点了点头,一脸衰相。
下午,派出所老朱接到镇党委书记乐彬的电话。乐彬专门询问了牛背砣小学的事,语气还挺严肃。将乐彬敷衍过去以后,老朱再次来到了牛背陀小学。他对案情大致有谱,并不准备破案,只是以破案为名,反复询问了案件发生的细节。
侯海洋话很少,说来说去就是昨天的那几句。
了解得越多,老朱越觉得侯海洋是个人物。在临行前,真心实意地点拨了几句:“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汉难敌双拳,就算你次次将这些人揍成猪头,若是有一次失了手,事情就麻烦了我在新乡当所长,求的是平安,你为了自己的前途,不能在这里惹事。当然有困难可以找我老朱。”他相信凭着侯海洋的机敏,也应该听得懂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侯海洋听说过关于朱所长的许多传闻,知道他在和刘清德一起开煤矿,此时听到他如此循循善诱,不禁感觉意外。他想了想,决定通过朱所长转达自己的意思,道:“朱所长,我听你的,规规矩矩教书,我不会主动惹麻烦,但是也不怕麻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昨天人室抢劫案,有些人看上去面熟,若想起是谁,我马上给派出所和镇党委、政府报告。人入抢劫,性质太恶劣了。”
老朱是真心实意在刘清德和侯海洋之间当和事佬:“你和刘老七打过架,我会警告刘老七,若是他再惹事,我会不客气的。你也要考虑自己的教师身份,在新乡遇到事情找派出所,找我老朱,天大的麻烦也能解决。哈哈,现在是法制社会,你说是不是”
事情如此结束,顺利得让侯海洋感到惊奇。朱所长走了以后,他站在门口想了很久,突然觉得兴味索然,暗道:“我与刘清德、刘老七这伙人打架,就算胜了又有什么意义,完全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自己始终还是牛背陀的村小教师。”
他突然想起多年前潘晓的故事,禁不住鼻子发酸,仰天长叹:“人生的路啊,为什么越走越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