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刚和杜主任对我还是不薄,等会儿找个落脚点,再给蒋刚打个传呼,让他给杜主任解释今天的事。”他只有蒋刚的传呼号,却没石杜主任的传呼号。想到柜台上女人的恶劣语言,侯海洋既气愤又气馁,他盯着桶,暗道:“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明天我到茂东,价钱还要高得多。”
抽了两支烟,正准备找旅馆时,侯海洋腰间的传呼发出了bb的声音,他拖着木桶,找了一个公用电话。
“小侯,既然送来了,怎么又章走,你脾气还不小嘛我在餐馆里,送过来。”电话里传来老杜乐呵呵的声音。
“柜台上的那个女的喊我爬开。”
“好男不跟女斗,男人家的心胸要宽点,我跟他们说了,结现钱。”如此一说,侯海洋反而觉得自己的心胸小了,他提着桶又气喘吁吁地返回猫道鱼庄。老杜站在柜台外面,正在和柜台里的女子说话见侯海洋上楼,道:“小侯,今天的事是老哥不对,我忘记给柜台上说这事了。以后你收鱼过来,直接找李姐拿钱”
柜台上的女子脸倒是转得快,道:“小侯老师,你这人也是,说清楚是姐夫介绍的,不就结了。这是378元。”
侯海洋道:“没有这么多,那两条鱼我是送的。”
杜主任道:“别送,我们做生意就讲生意的规矩,你也是花钱收来的鱼,而且还有车费,还得添置工具,这些都是成本。”
侯海洋默默地将钱收起。他一个月的工资未突破一百元,如今卖一次鱼就有近四百元,他表面平静,内心已经被这些钱烧得烫了起来。
几位穿西服的客人从包间里出来,李姐迅速走出柜台,招呼道:“赵局,我们今天收到一批质量好的尖头鱼,明天过来尝尝。”高个子赵局停下脚步,与老杜打了招呼,故意调侃李姐:“你这么说,今天晚上的尖头鱼是孬的”
杜主任把话圆了过来:“霸道鱼庄没有弄的尖头鱼,只有顶尖和一般的尖头鱼,给你们上菜以后,才收到从新乡送过来的尖头鱼,我给你留两条,明天过来尝鲜。”赵局脸微红,带着三分酒意,嘴里喷着酒气道:“新乡没有什么污染,尖头鱼想必不错,明天给我多留几条,我有客人。”
“要得,明天我给赵局把包间和鱼都留起。”李姐妩媚地笑着,站在门口向着客人挥手。
侯海洋这才明白,李姐长着两副面孔,对待上帝自然是春天般温暖,对待送货的这类有求于酒店的人则很挑剔。此时,他对自己的鱼有了信心,暗道:“杜主任态度这样好,看来还是因为我的鱼质量好,交情倒是其次。要强得自己强,没有实力始终不会受人尊敬。”
“没有想到新乡的尖头鱼质量不错,以前新乡那边怎么没有人送过”杜强比在公安局办公室更加和蔼,在公安局他是办公室主任,在这里他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
侯海洋明白保守机密的重要性,含糊地道:“尖头鱼产量少,收购的人自然也少。”
杜强仗义地道:“你有多少尖头鱼,我这边就收多少,见货付钱,一分不少。”
经杜强这么一说,侯海洋的怨气也就消了。
看着侯海洋离开的背影,李姐撇了撇嘴巴,道:“姐夫,你的心太慈了,对这个青屁股娃儿太客气了。”“你这人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刚才差点把一个财神赶走了。我问过老博,侯海洋送来的尖头鱼质量好得很,价钱也合适,只要他能够按时送货,你自己算一算,能给我们赚多少钱。”
霸道鱼庄外装并不是太好,内装也不豪华,以野生尖头鱼为主要特色,每斤尖头鱼价钱在六十块钱一斤,加上耍点秤,每斤尖头鱼至少能赚四十块钱左右。能进霸道鱼庄的人非富即贵,富者有一部分是冲着公安局办公室主任而来,贵者则全靠鱼正宗且味道好。老杜赚钱赚得欢,深悟其中三昧,很看重侯海洋送来的鱼。
李姐也明白这个道理,略红了脸,道:“我看他秀秀气气,不像是做生意的料,说话也就不太注意。”
杜强断言道:“侯海洋帮着收鱼,他肯定不会是十块钱一斤,我们就算他是五六块钱一斤从农村手里收来,除掉收鱼的成本,十条鱼他有几十块钱赚头,我们是几百块钱的赚头。要想赚钱,就得对这些下力人好一些。而且,侯海洋是正儿手好字,篮球也打得好。十八岁就下海,绝对不要小瞧。”
侯海洋把桶暂存在霸道鱼庄,步行一段,来到城关镇派出所。城关冷冷清清的,一位穿着黄色警服但是警服没有肩章的人坐在斑驳的桌子后面出神。
“同志,请问付红兵在不在我是他的同学。”
中年人朝里面努了努嘴,道:“最里面的那一间。”
走到门口,屋里传来了一阵骂声:“你做的啥子事情,老子早就晓得,你给老子装傻。”
侯海洋太熟悉付红兵的声音,他这样骂法,说明已经是气急败坏。推门进去,见身穿便衣的付红兵叉着腰站在屋中央,窗台边上手铐铐着一位穿平底布鞋、吊档裤的长发男子。
在时。所谓的吊档裤实质是军裤和警裤,年轻人普遍比老一代瘦高,他们穿上老一代的军警裤,屁股显得空荡荡的,俗称为吊档裤。最初是部队和公安子弟们常穿吊档裤,后来社会青年纷纷穿上吊档裤,成了街道上一景。
平底布鞋、吊档裤和长发就是当年社会青年的三大标志。
侯海洋是第一次以如此方式来到派出所力、公室,他和付红兵打了个招呼,好奇地站在一旁。
付红兵是第一次独立办事,面前这个小偷油盐不进,让他大失面子。侯海洋进门以后,他耐着性子又问了几句,长发男子仍然斜着眼睛不肯老实交代。
“你还不老实,是不是要受点苦头”付红兵抬手嚼啪扇了七八个耳光,再将手铐升高,这实质上是用手铐将长发男子半吊了起来。长发男子必须努力垫脚才能减轻身体重量对手臂的压力。
付红兵摆了摆头道:“让他一个人爽一会儿,我们出去。”两人出了门,站在门口聊天。
几个耳光并没有让长发男人服软,可是吊在窗台上没过多久,屋里传来哭声。侯海洋跟着付红兵进屋,长发男子已经鼻涕纵横,哭着道“放我下来,我全部都说。”
付红兵上前又是两个耳光,道:“你这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长发男子鼻涕吊在空中,晃来晃去,糊在脸上,他哀求道:“我错了,我不懂事,放我下来,我交代。”
办公室走进一位穿警服的中年人,他看了长发男子的手腕,道:“放下来录口供。”说完转身就走。
付红兵这才骂骂咧咧地将长发男子放了下来,开始录口供,这一次,长发男子是碗豆滚竹筒,将所犯之事全部讲了出来付红乒作完笔录,将长发男子提到黑间,再拿着笔录去找所长。
所长就是那位穿替服的中年人,他看完笔录,道:“你今天下手重了,再吊一会儿手就要废掉。”付红兵没有意识到情况会有这么严重,道:“我还以为这人是个软蛋,吊一会儿就哭,没有在意。”
“特殊材料做成的人毕竟是少数下回做事不要莽撞,要懂得保护自己,为了案子把自己搭进去实在划不来。”所长瞟了一眼付红兵。又道,“案子办得不错,回家休息吧。”得到了领导表扬,付红兵这才松了一口气到r楼下高兴地道:“怎么现在才来,走,想吃点啥”
侯海洋从新乡一路过来,还没有吃饭,肚子该得咕咕叫道:“肥肠火锅鱼,想起就流口水。”
付红兵道:“别吃肥肠火锅鱼,现在流行吃大排档我们到那里去”侯海洋第一次到派出所就见到付红兵打人,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斧头,你们都是这样办案这就是刑讯遇供,违法行为。”付红兵道:“刚才那个人是个惯偷,可恶的很,反侦察能力强这叫做不用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他又用兴奋的语调道:“我的警服马上就要发下来,在今年七月,茂东实行警衔制,到时我们就和国际接轨。”侯海洋从付红兵的话中听出了深深的职业自豪感,他内心更是失落。
大排档在县天然气公司前面的三角地带,侯海洋参加县篮球队时,在这里吃过几次,感觉还不错。两人没有坐三轮车或者坐出租车,步行十来分钟,来到了大排档。
付红兵听了最近发生的事,吃惊得嘴都合不拢,道:“老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啥子倒霉事都让你遇上了。下一步咋办”
“暂时没有办法,我有两个考虑,一是考大学,我正在跟着学校一位英语老师学英语,加上我语文、政治、历史、地理都不错,只有数学要差一些,考大学还是有希望。二是学着做生意,条条大道通罗马,我要从收购尖头鱼开始,挖自己的第一桶金。”
付红兵觉得这两条道路都匪夷所思,道:“老大,这两条路都不太现实,还是得想想别的招。公安局的人手一直紧张,你这次没有借调成刘清德的哥哥是党委副书记,他们一家人都是实权派,你跟他斗是最鸡蛋碰石头。”
“现在鸡蛋和石头已经撞上了,迟早要打上一架。大不了辞职,没有什么了不起,活人不会被尿憋死。”
两人聊着天,到了天然气公司前面的大排档。
巴山大排档很奇怪,在寒风和酷暑这两种极端天气时,大排档反而更热闹。付红兵双手抄在裤子口袋上,背微驼,带着侯海洋来到“钟家绝味大排档”。钟家妹子迎上来,道:“付公安,进来,我这边还有位置。”钟家小妹是巴山少有的高妹,足有一米七,腰身细,对着付红兵甜甜地笑。
付红兵迟疑一下,跟着钟家小妹走进了用屏风围起的简易大排档:他刚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了下来。
侯海洋跟在付红兵身后,轻轻推了一下,道:别像个门神挡在这里,进去啊。”
付红兵转过身,道:“我们换一家。”小钟美女站在身旁,扯着付红兵的胳膊,道:“付公安,请了你几次,都不来。来了就不准走,是不是瞧不起我们的小门小店”
侯海洋的目光越过付红兵,与里面的一个女人对视。
吕明一直不愿意直面侯海洋,她希望面对面的那一天永远不会来。可是,县城只是屁股大的地方,要想永不见面太难,这一点她很清楚。不过以这种方式见面,还是让她心如刀绞。
她的眼光与侯海洋眼光接触以后,匆忙躲开,低下头。
侯海洋的目光从吕明身上移向其身边人。吕明这一桌有六个人,三男三女,从气质、相貌、穿着来看,这些人应该是县城里的机关干部。
机关干部与学校老师从理论上没有区别,实际上这两类人还是很容易区别出来。吕明身边坐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两人并排而坐,凳子之间相互接触,男子一只手放在吕明凳子的扶手上。
初到新乡的日子里,思念吕明是侯海洋日常重要的感情生活,也是他度过单调生活的重要法宝。此时,这个法宝变成了蝴蝶,翩翩然飞到另外的山头。
侯海洋身体僵硬了片刻,对付红兵道:“斧头,走吧,换个地方。”
两人离开了小钟美女,走了十来米,付红兵又转了过去,招手将小钟韩国来,问:“正对着门那一桌,对,就是六个人的那一桌,你认识吗”小钟笑道:“怎么,遇到了老情人”
付红兵道:“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那个女的是不是经常和旁边男的一起”小钟嫣然笑道:“那一桌是财政局的,经常在这里吃饭。女的好像姓吕,与朱科长在耍朋友。”
付红兵又问了些细节,这才返回。
“我问清楚了,吕明是和财政局一位姓朱的科长在谈恋爱。”付红兵拍了拍侯海洋的肩膀,道,“兄弟,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侯海洋满嘴苦涩,满脸苦痛,他佯装洒脱,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不怪吕明,只怪自己没有本事。我不相信凭着我们的智商,当真就比不过那些没有什么文化的招聘干部。”
付红兵道:“蛮子,我最信任你,是金子总要闪光。咱们和那个财政局姓朱的干部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吕明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想着吕明和姓朱的坐在一起的画面,侯海洋黯然神伤。他既担心吕明上当受骗,又伤心她的断然绝情。
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
当夜,吕明找到了县城里的陆红,她抱着陆红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