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真岚,是空桑人的末代皇太子。”那颗头颅对着目瞪口呆的少女微微一笑,解释道,“这六位,是我的妃子和臣子。”
“妃子”那笙迟疑地看看那六个人,只有白衣和红衣两位是女子,而红衣女子的年龄显然已经不小了。果然,那名戴着面纱的白衫女子抬起头来,对她微笑致意:“我叫白璎,是空桑皇太子妃非常感谢姑娘你救了真岚。”
那样清冷的容色和语音,让一向嘻嘻哈哈的那笙一下子束手束脚起来,忙不迭回礼:“啊啊,我也只是顺路不用谢,不用谢。”
旁边的蓝夏拿出另一只金盘,举过头顶。那只断手从她肩上松开,跌入了蓝夏手中捧着的那只金盘里,对她摆了摆:“多谢你把我从慕士塔格雪山顶的封印中带到云荒,我们很是有缘啊作为回报,那枚戒指就留给你吧”
“戒指”那笙愣愣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中指上那枚奇异的指环:银白色翅膀上托着一粒蓝色的宝石。如此精致的东西,真让人不敢相信方才那道照亮天地的光芒就是从这上面发出。
“这上面的力量应该能保护你走遍云荒,只是莫要轻易被别人看见”真岚皇太子的头颅在金盘上微笑着,看了看天色,连忙道,“天就要亮了,没时间多言。小丫头,你自己保重。”
六个人齐齐起身,青衣白衫两位男女分别捧着金盘,带领众人转身。
“喂喂,臭手等一下”那笙在看见那几个人离开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脱口叫了一声。金盘上的头颅闻声,转过脸来,对她扬扬眉:“怎么啦,小丫头,舍不得我”
那笙看了那个发出熟悉声音的人头半天,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它大叫:“臭手,你骗我你你给我看你自己样子的时候,根本不是这张脸你这个骗子”
“啊这个嘛,”金盘上的头颅对她撇了撇嘴,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个小花痴,我不变张英俊的脸出来,你怎么肯带我走啊”
“你”那笙被气晕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走了走了”不等她回答,看了看天色,那只断手洋洋得意地一挥,瞬间六道光芒照彻林间,六星腾空而起,划破已经露出了第一线曙光的天空,向着北方九嶷山的方向消逝。
当六星划过天际的那一瞬,远处天尽头的镜湖中,万丈高的伽蓝白塔投在水面上的影子,陡然发出了奇异的扭曲。
水下的无色城开启了,迎入了它的主人。
天色已经破晓,再也看不见有什么星辰闪现。晨曦从林外撒下点点碎金,风和日丽,一片鸟语。
“啊那只臭手就这么走了”扬起脸,看着转瞬泯灭了踪影的六道星光,苗人少女喃喃自语,有些惘然若失,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一个皇太子说话的腔调像那样也是奇怪。哎,那个皇太子妃,倒是很漂亮高雅。”
“你说什么皇太子、皇太子妃”忽然间,耳边有人急问。
树叶簌簌分开,一个人闪电般掠过来,一把抓住了她。
“啊”在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动作停顿之后,那笙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人居然是那个诡异的傀儡师,不禁吓得脱口叫了起来,“是你”
她下意识地用力挣扎着,双手一振,以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惊人速度挣脱,几步躲到了一边:“你你干吗”
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少女居然能从自己的手中挣脱,苏摩反而愣了一下,他怀里那只偶人却是眼睛滴溜溜地转,也面现惊讶之色。终于,偶人苏诺的眼睛定在了苗人少女的手上,嘴巴无声裂开了,仿佛笑了一下。
“哎呀”看到那个诡异的小偶人,那笙比看到苏摩还要惊惧,一下子后退了三步。
“你手上的戒指是哪里来的你刚才说什么皇太子,皇太子妃”那个冷定的傀儡师仿佛压抑不住激动,一连声追问,“你看到他们了”
再也不许对方逃脱,苏摩伸出了手。伸手的瞬间,十枚指环闪电般无声无息地飞出,带动指环上的引线,在空中相互交错着飞向那笙,仿佛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
指环脱手后,引线的另一端就控制在那个叫作苏诺的偶人身上,偶人的手腕、脚踝、双臂、双足、腰、颈十处的关节上,十条引线若明若灭。被这么一牵,那个偶人“啪嗒”一声从傀儡师怀中掉落在地,然而却没有趴下,反而动了起来。
不知道是飞舞的指环牵动它的身子,还是它身子的运动控制着指环,那个脱离了主人控制的小偶人在树林中自己动了起来,举手投足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的节奏。
那笙刚要闪避,忽然觉得手腕一痛低头,一根细细的透明的线绑住了她的手腕,切入肌肤,渗出了血。那样纤弱,然而却是比刀锋更锋利的细线。
如果她看到了昨夜火堆边那些乱兵可怕的死相,便知道如今她离死亡也只有“一线”然而那笙没看过。她忍不住不服气地挣扎,想挣脱出来。
“不要乱动,一动,你的手腕就要被整只切下来。”傀儡师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托起被束缚住手脚的少女的脸,冷冷道,“老实回答我的话不然我就把你四肢一根根切下来,然后用线穿起来,像人偶一样吊在树上。”
他的声音是平静的,仿佛只是说着家常。对着他空洞无表情的深碧色眼睛,那笙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身体立刻不敢乱动了,然而手脚却是不自禁地微微发抖,她只能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你你要问什么”
“你手上的皇天是哪里来的”苏摩开始发问。
话音一落,远处地上的小偶人身子一动,那笙只觉手腕刺痛,不自禁地抬起了右手,放到傀儡师面前。苏摩慢慢伸出手,抚摩着那枚银色的戒指,面色复杂:“果然是皇天好久不见了。”
“你,你说这枚戒指”那笙讷讷道,“这是我、我在雪山上的一只断手上找来的”
“雪山断手”苏摩却是愣了一下,“空桑皇帝的信物,怎么会在那里”
“啊,那只断手说他是空桑皇太子那颗头也这么说”看到对方不信,那笙生怕苏摩一怒之下真的下毒手,连忙分辩,却不知自己的话如何莫名其妙,“他们说,他是什么空桑国的皇太子对了,叫真岚。”
然而,苗人少女那种前言不搭后语、匪夷所思的话,傀儡师却没有呵斥为荒谬。那笙感觉苏摩抚摩着戒指的手猛地一颤,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微微闭上了眼睛,有些梦呓般的低声重复着那个名字,莫测喜怒:“真岚真岚”
那是多么遥远的名字。
“头手原来在云荒之外的慕士塔格上有一个封印”傀儡师喃喃自语,忽然间语气变得有些反常,“那么,你也看到了皇太子妃”
“嗯,是啊,很端庄的漂亮姐姐。”那笙听到对方的语气慢慢缓和下来,惊魂方定,“那只臭手说那是他的妃子,穿着白衣服,戴着面纱,好像好像叫作白璎”
“嚓”苏摩的手指蓦然收紧,用力得让骨头发出了脆响,痛得那笙陡然间大叫起来。
“白璎白璎”那双一直空茫的深碧色眼睛里,第一次闪现出某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愫,傀儡师蓦然扭过头,对着空气厉声道,“鬼姬你还骗我,说白璎已经死了”
“先放开这个小姑娘。”他身后一个声音淡然回答。密林的枝叶是无声无息自动向两边分开的,仿佛那些树木在恭谨地避让着那个骑着白虎从林中深处出现的女子。
显然也是刚才看到六星出现才赶过来,鬼姬坐在白虎上,裙裾飘飘荡荡,注视着面前的傀儡师:“我没有骗你,白璎的确已经死了在九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胡说”苏摩不再管那笙,猛然回头,冷笑道,“虽然我也来晚了但你看,这里还有她刚才留下的残像”
傀儡师的手一挥,随着他手臂平平挥过的轨迹,那个面上的空气陡然凝结,变成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薄镜子,映照出了一个白衣女子离去瞬间的样子腾空而起的女子面罩薄纱,手中捧着金色的托盘,眼睛注视着盘中那颗头颅。手指上,一枚和那笙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熠熠生辉。
那个映照在空气里的女子是淡薄的,仿佛烟雾中依稀可见的海市蜃楼,虚幻得不真实。
然而,鬼姬的脸色却白了白,脱口道:“定影术”
“不错。”苏摩没有否认,冷笑道:“所以即使是神,最好也不要瞒我任何事。”
“哈。”怔了怔,仿佛无奈般的摇摇头,鬼姬讥讽地看着这个灵力惊人的傀儡师,“苏摩,不可否认你现在的确很强但是如此强大的你,居然看不出如今的白璎不是人吗”
“不是人”苏摩瞳孔收缩,“你,你是说她现在是”
“是冥灵。”鬼姬笑了起来,摇头道,“她九十年前已经死了啊你以为我骗你吗你如果路过北方的九嶷,就能看到她的尸体还和其他五位王者一起,伫立在九嶷王陵的传国之鼎边上”
“冥灵”傀儡师脱口惊呼,猛然想起了自己在星宿海观测到的那一场浩大的流星雨九十年前正是那个时间
“你不知道吧”鬼姬抚摩着白虎的额头,看着山下的白塔,叹息道,“那时候你已经离开云荒了真岚皇太子带领空桑人死守伽蓝城十年,最终被冰族攻破。那时候,为了保全城中无路可逃的十多万空桑百姓,大司命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打开无色城。”
苏摩的手猛然握紧,低声重复:“打开无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