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天没出门。想去看巧红,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才分手没几个钟头,又刚提过亲。
下午罗便丞来了电话,说刚从南口回来。那边打得很厉害。又说可惜没时间喝杯酒。他这就要去东站搭火车上天津,再南下去上海。那边也出事了。然后匆匆补了一句,“刚刚听说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一个案子又是那个什么燕子李三干的可是,北京人怎么说邪门儿死的都是我们认识的”
一天没事。只是刘妈见他就笑。
吃了晚饭,三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乘凉。刘妈过来点了几根蜡,几盘蚊香,添了桶冰块。
蝉叫一个接一个停了。院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各屋都没亮灯,更显得上空幽黑,星星明亮。
丽莎叫他们找银河,再找牛郎织女。天然从小就跟师妹玩儿这个,一下子就找着了。
“天然,”马大夫抿了口酒,“记得你回来那天晚上吗也是在这儿这么坐着。”
“记得。”
“问你的那句话呢”
“哪句”
“有什么打算。”
李天然默默喝着酒,抽着烟。他记得。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有件事未了。可是现在,该了的也了了,又好像还是没什么打算。
马大夫叹了口气,点了斗烟。
“才办完事儿,”丽莎补了一句,“给他点儿时间。”
“我知道”马大夫喷着烟,轻轻地说,“问题是,没什么时间了天然,你老是说走着瞧。日本人没来,你还能走着瞧。可是现在我这儿不是租界。出了事,别说我,谁也救不了你”
李天然明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打算。未来一切,可不像朱潜龙的事那么黑白分明
一阵微风,吹过来几声狗叫。李天然发现,这几天胡同里都没人吆喝了
睡觉之前,他跪在床头,心中念记着师父,师母,师叔,二师兄,师妹,请他们瞑目长眠。最后他跟丹青说,他刚定了亲。
新生命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起床,他才突然想到,昨晚上忘了跟师父交代往后“太行派”该怎么传下去
他套了件短褂,出了大门,先去烟袋胡同。
刚进了院子,老奶奶就踮着小脚,抢上来道喜,“我早就料到了。”
巧红一身泛白蓝布旗袍儿,在旁边儿羞羞地微笑,拉着他手进了西屋,“你还来这一套”
“是马太太要”他摸着她的脸,“这么照规矩办。”
巧红轻轻“嗯”了一声。
天然跟她说,明天在干面胡同办,客人就男女两家。老奶奶,徐太太,马大夫和丽莎。刘妈算是介绍人。他还叫巧红收拾一下,准备搬去王驸马胡同。这间西屋留着,算是她的裁缝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