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看得出来文张正在设法用语言来引开他的注意力,而手指正按向铁笛上的机簧。
他甚至可以瞧得出来,那铁笛其中一个簧括,并不是笛孔,而是簧括。
他都看得出来,可是偏偏就是无法闪躲。
这样子的送命,着实教他死不甘心。
死不甘心又怎样
世界上有很多人不甘心死,但仍得死;世上有很多人不愿意败,但仍得败。
因为败不得服气,输得不甘心,所以才有人怨命、推诿运气:我不幸,才会落败。
但是世上有多少人成功了之后,都不认为自己因幸运致有所成就,而都说自己奋斗得来的成果
故此,难怪失败的人,特别容易迷信;失意的人更相信是命。
文张的中指已触及铁笛机括的按钮。
但他没有马上按下去。
救命的法宝,是拿来救命的。
不到最后关头,把救命活宝用尽,一旦到生死存亡之际,恐怕就要束手待毙。
他笛中的魔针,一按即发。
人却迅雷般掠往唐晚词。
唐二娘中了他一拳,决不致命,因为他左手重创之下,杀伤人决不如前,她不久就能挣扎起来,他必须在她未缓得一口气前杀了她
而且他掠向唐晚词,无疑等于跟无情拉远了距离,就算无情手上萧中还有暗器,也更不易伤得着他
文张无论做什么事,都先求稳,再求功。
就算受了接近摧毁了他的重创也不会例外
可是他掠到一半,忽然顿住。
因为一匹快马,已从长街急转入街里
只要他一意扑向唐晚词,就要跟这匹骏马撞在一起。
文张当然不想“撞马”,就算在平时,一个人跟一匹马对撞,也甚为不利,更何况他现在还受了重伤
他立即飞降下来。
快骑也陡然停住。
马如去矢,不能骤止,但能把疾骑一勒而止的腕力,敢有千钧
但从马上落下来的人,却是一个瘦子。
这个人,瘦得只像一道长条的影子,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裘,把身子裹得像只箭猪一般,恐怕连风都可以把他吹走十里八里。
这个人,一下马,就咳嗽,两道阴火般的眼神,凝在唐晚词身上不移。
他没有看文张。
也没有看无情。
看也不看一眼。
他只看唐晚词。
他背向文张,走向唐晚词,一步一咳嗽,半步半维艰。
他开步时,手掌遥向马臀一拍,马作希聿聿一声长嘶,碎步踏去。
这时,这条街弄上除了倒在地上的三个人:唐晚词、铜剑、无情和一衙差、一仆役,以及站着的两个人:文张和刚骑马赶来的瘦汉之外,就只剩下宾东成及两个官差、两名仆人。
长弄落落。
咳声凄凄。
马依依。
无情的眼睛亮了,但却不明白。
一个人绝望的时候眼睛只会黯淡,不会发亮的,故此,相学中主要看人的眼神,便是因为眼睛最难掩饰心中的感受。
无情的眼亮了,是因为来的是他的朋友。
雷卷。
但他却不明白雷卷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走
还是走了又回来
他怎么知道我们途中会出事
戚少商呢莫非是他们赴易水的途中有了甚么意外
文张没料到会有这个变化。
他的心往下沉,他要在他的心未沉到底时,作出一个挽救自己往无望处沉的拼命
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只要还敢一拼,还能一拼,说不定就会重新有了希望,所以古语有云“哀兵必胜”,哀兵虽不一定能胜,但在天时、地利、人和下很可会成为一支雄兵,只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往往能反败为胜。
他长空掠出。
他扑的不是唐晚词。
他掠向无情。
杀了无情、少一劲敌
制住无情,可以保命
他的身形才动,雷卷似背后长了眼睛,身子立即弹起
他身轻裘厚,急若星丸,文张大喝一声,身形疾往下沉
下面是铜剑:
来不及制住无情,抓住铜剑也一样
他的身形甫沉,雷卷已到了他身后。
文张要争取时间。
这是他生死存亡的一瞬。
他的铁笛一扬,“九天十地、十九神针”已喷发出去
然后他向前一冲,伸手一探,抓向铜剑的后颈
前十后九,十九支无形无色几近透明的针,连射雷卷十九处死穴
针在前发,但有些针却已无声无息的袭向雷卷的后身
雷卷忽然整个人都缩进了毛裘里
十九支针,全射入裘内。
雷卷自裘下滚了出来,一指戮张后心
文张大叫一声,已拿住铜剑后颈。
雷卷还想再攻,但背后急风陡起
只听无情振声急呼:“卷哥,小心”
雷卷全神对付文张,要避已来不及,裹身毛裘亦已离休,背后硬吃一击,嘴角溅血,但他霍然回身,一指戮中后面暗算者的胸前
那女子跌了出去,却正是手执铁尺的英绿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