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突然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扫,或者拿拐杖敲打地面不断咆哮:“你是要害我吗你是要害我吗”
仿佛,恰恰是母亲手忙脚乱来不及跟上的每分钟,害他无法如期完成对自己另一半身体的调动。
秋日的第一场台风要来了。前一天下午,我就和母亲把整个房子视察了一遍。这是全家在父亲生病后要度过的第一场台风,按照天气预报,这是几年来最大的一次,而且恰恰从我们这个小镇登陆。
电视台里播放着民政部领导来驻守前线的消息,tv的记者也对着还未刮起显得无精打采的风,有点遗憾。他或许很期待,在狂风暴雨中,被风吹得站都站不稳,需要扶住某一棵树,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本台记者现场报道的话。
他会如愿的。台风就是这样,来之前一点声息都没有,到来的时候就铺天盖地。
先是一阵安静,然后风开始在打转,裹着沙尘,像在跳舞,然后,突然间,暴风雨在下午一点多,枪林弹雨一般,呼啸着到来了。我看见,路上的土地被细密地砸出一个个小洞,电视里那记者,也如愿地开始站在风中嘶吼着报道。
母亲早早关掉店面回家了,台风天本来不会有人出门的。父亲也如期做完上午的锻炼回来了。我起身要去关上门,却被父亲叫住,为什么关门
台风天,不关门待会全是水。
不能关,我待会要出门。
台风天要出什么门
我要锻炼。
台风天要做什么锻炼
你别害我,我要锻炼。
就休息一天。
“你别害我。”
父亲连饭都不吃了,拿着拐杖就要往门外挪去。
我气急了,想抢下拐杖,他拿起拐杖就往我身上打。打在手臂上,马上是青色的一条。母亲赶紧起身去把门关上。父亲咆哮着一步步往门口挪,他右手要拿着拐杖维持住平衡,偏瘫的左手设法打开那扇门,却始终打不开。
他开始用拐杖死命敲打那门,边哭边骂:“你们要害我,你们要害我,你们就不想我好,你们就不想我好。”
那嘶喊的声音锐利得像坏掉的拖拉机拼命发动产生的噪音。邻居开始有探头的,隔着窗子问怎么了。
我气急了,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你走啊你走啊,没有人拦你。
父亲不看我,用拐杖先探好踩脚的点,小心翼翼地挪动那笨重的身躯。身体刚一出门,风裹着暴雨,像扫一片叶子一样,把他直接扫落到路的另一侧了。
他躺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我冲上前要扶起他,他显然还有怒气,一把把我推开。继续一个人在那挣扎,挣扎,终于瘫坐在那地方了。
母亲默默走到身后,用身体顶住他的左侧,他慢慢站立起来了。母亲想引着他进家门,他霸道地一把推开,继续往前走。
风夹着雨铺天盖地。他的身体颤颤悠悠颤颤悠悠,像雨中的小鸟一样,渺小,无力。邻居们也出来了,每个人都叫唤着,让他回家。他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挪。
挪到前一座房子的夹角处,一阵风撞击而来,他又摔倒了。
邻居要去帮他,他一把推开。他放弃站起来了,就躺在地上,像只蜥蜴,手脚并用往前挪最终他自己彻底筋疲力尽了,才由邻居帮忙,把他抬回了家。然而,休息到四点多,他又自己拿了拐杖,往门口冲。
那一天,他就这样折腾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