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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要喝水吗”我从包里掏出一瓶飞机上发的矿泉水,塞到他手中。

“不用,谢谢。”

过了一会儿,他说:“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时候吧。”

再大条的人都听得出,这不是很热情的邀请,淡淡的语气,不冷不热。

“买好了回程机票,明天下午回北京。”

“机票可以改。”

“明天肯定回去,单位里有不能耽误的事儿。”

“不可改变了”

“嗯。”

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他换了一个话题:“那这两天你不吃素,行不这里好吃的东西都不素。素的都不好吃,都不如北京的素菜馆好吃。”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我就不能爱点别的”

不得不承认,和沥川在一起最愉快的时光就是一起做菜,或者下馆子,我的嘴叼、他的嘴挑,我们俩在饭馆里点菜、折磨厨师都有一套。

“你有两大爱好,这一个比较容易满足,我要尽量满足你。”

我转头看他,觉得莫名其妙:“我有两大爱好,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他眼视前方,似笑非笑:“你知道,只是没意识到。”

我茫然的看着他,思索,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放在了他的腿上。汗狂汗庐山瀑布汗真是花痴成习惯了。我连忙抽回手。

“现在意识到了”

“我以为那是扶手。”我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很快就到了苏黎世市区。沥川对司机交代了一句,汽车停下来。他带着我走到大街上。街对面有家极大的热狗店,卖的是各式各样的煎香肠。烤烟四散,令人垂涎。

沥川一面排队一面说:“这个店叫sternen gri,以前我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喜欢来吃。我爸说不健康,我就偷偷地吃,一天两个,晚上不肯吃饭。”

顾客挺多,长长的柜台,几个穿白衣服的厨师不停地忙碌。队只排了两分钟就轮到了。沥川给我买了一根烤得发黑的香肠和一块小面包。师傅用纸卷起来递给我。

“要芥末吗”沥川指着一旁搁着的一杯杯黄色的芥末酱。

“要的。”

他同时给我买了一听啤酒,带着我沿街慢慢走回停车处。

香肠又香又辣,真不是一般地美味。何况我也饿了,走到汽车里,还没坐稳,就吃光了,意犹未尽,一个劲儿地吮指头。

推荐得到了肯定,沥川笑得很得意:“够吗还要不要看来你真是饿坏了。”

“饱了。”我乐滋滋地拍了拍肚子,开始喝啤酒。很惬意、又很茫然地看着汽车沿着一条林荫大道向南行驶。大道的两头挤满了精上我只googe出一张邮票大小的头像,很低的清晰度,却一直保存在电脑里。这个小而模糊的头像便是五年来我回忆沥川的全部线索。

我默然凝视着那张合影,往事一幕幕地闪现。

那么多年的折磨,忽然间都变成了甜蜜。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台灯。旁边摆着三个手掌大小的相框。鲜艳的色彩,活泼的外景,是六年前沥川给我拍的独影,十七岁的我,穿着各式各样的裙子。那时的我真小,一脸的稚气,看上去果然像个高中生。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一脸阳光,笑容灿烂,在镜头面前毫不扭捏。

紧接着,我的心就抽紧了。

大床右侧有一个不锈钢的点滴架,架上装着静脉输液仪。地上还有两个氧气瓶。旁边的矮柜里放着几瓶药、一个血压计。床头上方,还悬着一个供病人起身用的三角型吊环。

看来,这里不仅是沥川的卧室、也是他的病房。沥川长期卧床的那几年,大约是在这里度过的。

掩上门,回到二楼的客厅。沥川不知何时已坐在沙发上,透过玻璃长窗,默视远方淼淼的湖水沉思。

“沥川”

我叫了他一声,坐到他的身边。他抬头看我,目光复杂,心事沉重,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不愿意告诉我,因为你不想让我担心。”

他没说话,默默的用手摸了摸我的脸。

我找到他的唇,专心地吻他。他不回应,倔强地扭着下巴,想避开我。

“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对自己残忍,其实也是对我残忍你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担心了我宁肯知道真相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夜夜失眠、天天恶梦。沥川,我求你告诉我告诉我你究竟得了什么病”我抱着他,摇晃他的身躯,失声呜咽。

“小秋,我宁愿你不知道。而且,一切也与事无补。”他平静地说,话音很冷,“回去后,别再来苏黎世了。”

“不”

“我求你。”

我放开他,冷笑了一声,说:“那你,是不是打算永远躲在这里,不回北京了”

“”

“是不是,我这一趟,又成永别了”

“”

“如果告诉你,我也挺不住了,你会发点慈悲吗”

仿佛思索了很久,他安慰我:“我会回北京。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

“然后呢”

他摇头:“没有然后。你得记住你在关公庙前的誓言。”

我蔫掉了。双手抱膝,一言不发,沮丧地流泪。

他不来安慰我,身体一直僵直着。

过了一会儿,我抹干眼泪,突然跳起来,大声说道:“不行沥川我不干我就不履行誓言让关公见鬼去吧让天雷劈我吧让洪水淹我吧”他急忙掩住我的嘴,目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你一定要我说伤害你的话吗小秋”

“伤害我的话你还说少了吗说呀继续说”

“谢小秋,拜托你,”他凝视着我的脸,一字一字地道,“停止纠缠我。”

我呼吸瞬时间停止了。血全部涌到头上。我怔怔地看了他三秒,蓦然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走得太急,一脚绊在沙发上。他眼疾手快地站起来,死死地拉住我。

“去哪里”

“你关心啊”我冷笑,用力甩开他的手。他拉住我不放,手像铁钳一样扣住我的手腕。

“哪也不许去”他一把将我扯到他怀里,“听见了吗谢小秋你跑掉了,我追不上你。”

他嗓音喑哑,额上青筋暴现。生怕我跑了,另一只手还紧紧拽着我的衣服。其实,岂止是追不上,他站都站不稳,刚才我用力一挣,他几乎一个踉跄,若不是有我挡着,就摔倒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扬起脸,颤声说:“沥川,别以为我可以被人轻易侮辱。你给我一巴掌,骂我是贱人,我马上就走。真的,永远也不回来。你要不要试试”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目中暗涛汹涌,思绪云影般纷至沓来。

“对不起”他喃喃地说,“对不起”

我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他的样子很可怜,神色比我还绝望。

“沥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如果你坚持要我离开,我也会答应。”我柔声地说,“但离开之前我得确信,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你是这样的吗你病得这样厉害,又瘦成这样,离我们相识的那阵子,差了十万八千里。沥川,你让我怎么放心地离开你你说啊”

我捧着他的脸,热烈地吻他。他无奈而又顽固地抵抗着。他忽然叹息了一声,揽住我的肩,鼻尖在我后颈上轻轻地摩挲。温暖发烫的呼吸,痒痒地吹过来,有一股淡淡的咖啡味。我伸手环住他的腰。他想要挣脱,被我牢牢地挽住,须臾间,索性偎依过来。

“no”他仍在躲闪,企图制止,却虚弱无力。

“no”他板着脸又说了一句,恼怒的模样。我想放开手,已经迟了。

“好吧。”我抽出手,离开了他,乖乖地坐了下来。

他狠狠地看着我,目光灼热,喉咙枯涩,强烈地压抑着:“你,你就这样啊。”

“那还能怎样”我瞪着他,双手一摊,“送上门了你都不要。”

他拾起拐杖,掉头去卧室:“我去换件衣服。”

室温不到二十二度,沥川看上去却像是跑了一个八百米,大汗淋漓。

他前脚进门,我后脚跟入。他一个转身又看见了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换衣服,你进来干什么”

“看着你换。”

他愣了一秒钟,问:“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想看。”

“贼心不死”

“人家是一片好心,看你需不需要帮忙。”我很真诚。

“哦,帮忙”他怪怪地看了我一眼,拿腔拿调地说,“我很需要帮忙。”说罢走进一个开放式的u形衣橱,里面挂着一排排的西服和衬衣。他随手拿出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塞到我手里:“拿着。”

接着,他当着我的面,一件一件地脱衣服,最后,只剩下了一件背心、一条短裤。

“看够了没”

“没,”我把t恤交给他,笑容灿烂,“继续。”

他不理睬我,坐到沙发上,开始穿裤子。然后,摘下手表递给我:

“麻烦拿下手表。”

我把手表套在手腕上,他又脱下袜子塞给我。

“哎,干嘛让我拿你的脏袜子”

“扔进那边的洗衣篮。”

把袜子扔到洗衣篮时,他已经穿好了裤子,却将皮带扯下来递给我:“换条皮带。在那边,咖啡色的。”

我找到皮带,帮他扣好,他又说:“对了,钱包忘在西装里了。”我找钱包来给他塞到裤兜里:“还要什么少爷”

“手机和钥匙。”

“哦在哪里”

“那个柜子上。”

“离你就一尺远,不能自己拿呀”

“我是残疾人。”

没好气地拿过来给他:“使唤完了吗”

他指着地上:“拐杖。”

最后,我从头到尾地打量他:“衣服换好了”

“换好了。你别老盯着我的腿看,行不”

“我看的是健康的那条。”

“都不许看。”

“一会儿外面有风,穿这么少,不会着凉吧”这几天苏黎世气候异常,虽说才是四月中旬,竟和三伏天一样热。沥川不仅穿着短袖、短裤,还赤着脚。笔直修长的腿、微微拱起的脚背、白皙的足腕裸露着,深蓝色的人字拖鞋上绕着红色的带子。勾魂摄魄啊。我立即大脑短路、双眼发直:“腰痛不晚上帮你按摩。免费服务,上乘享受。”

“少来,”他冷笑,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懊恼,“别动不动就和我起腻。这么些年的书是怎么读的一见你就跟进了蜘蛛洞似的。”

“是盘丝洞。”我更正。跟这人讲过整本的西游记,到头来就这记性。

不等他回答我又说:“我也去换件衣服。我虽长得不如你好看,不过我有好看的裙子,可以把你比下去。”蹦蹦跳跳地来到楼下,我从行李箱里拎出一条缕花的白色上衣,一件浅紫色的长裙。见沥川从楼上下来,我说:“沥川,帮扣一下后面。”

上衣的一排鸳鸯扣全在背面,密密麻麻地有十几粒。扣到一半,肩头忽地一沉,沥川的头倒在我的颈边。他开始从背后吻我,下颚顶着锁骨,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一面吻一面说:“不成,这么多扣子没法扣太香艳了。”

说罢,不顾一切地将我的身子拧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脸,一时间,意乱情迷:“小秋,你究竟想把我折磨到什么时候嗯”

“这话我正要问你。”我仰头直视,不屈不挠。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爱恨交加:“你有完没完”

“没完。”

“停止勾引我”

“不停止。”

“以后不许给我打电话”

“偏要打,有空就打。”

“我不接”

“不接就飞苏黎世”

他堵住了我的嘴。我的头不由得一仰,撞在身后的壁龛上。里面一块白里透光的玉碗掉出来,“叮当”一声,摔成几半。

“不会是真玉吧”我惶恐地看着地面的碎片。

“康熙年间的玉器。”

“呜”我哀鸣了一声。

“恨我不”他悻悻地问,鼻尖的汗,滴到我的脸上。

“不。喜欢你”

他被激怒了,我忍不住有些担心:“沥川,别这样,你会伤到自己。”

“那你答应我,别再来找我啦”

“不答应,我要你的孩子。”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没说话。过了很久才爬起来,拉着我到浴室里冲了一个澡。

我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沥川,给我一天好日子,行吗哪怕它只是个气泡,我也要。”

他的腮帮子紧了紧,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