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这才知道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那鬼知道的偈语原来是拉丁文。尼卡诺尔神父利用自己是唯一能跟他交谈的人这个有利条件,企图往他那神经错乱的脑瓜里灌进对上帝的信仰。每天下午神父便来坐在栗树旁,用拉丁语进行布道。可是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硬是不听那些深奥难懂的言辞,也不相信巧克力转化为神力的事实。他要神父拿出上帝的铜版照相来,作为上帝存在的唯一确凿的证据。尼卡诺尔神父于是给他拿来了一些刻有上帝头像的徽章和肖像画,甚至还带来了一块维罗妮卡3纱巾的复制品。但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却不以为然,认为那些玩意儿不过是毫无科学根据的工艺品而已。他是那样顽固不化,尼卡诺尔神父只好打消了使他信奉基督的念头。不过,出于人道方面的考虑,还是继续来看望他。这下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倒采取主动了,他想用理性主义的策略来摧毁神父的信仰。有一次尼卡诺尔神父带了一个棋盘和一副棋子到栗树下,邀他下棋,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不肯下。据他讲,他一直弄不懂,两位对手讲好规则进行比赛,到底有什么意思。尼卡诺尔神父从未见过有人这样看待下棋的,从此便没能再抓起棋子。对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清晰理智神父越来越感到吃惊,不禁问他人家怎么可以把他绑在一棵树上呢。
e3维罗妮卡:犹太妇女,传说她在耶稣受刑后,替他擦净了脸上的血污,带了那块留有救世主头像的纱巾,飞升到耶稣受难的卡尔道里奥山峰。e
“hoc est sipicisiu,4” 他回答,“因为我疯了。”
e4拉丁语:“这很简单。”e
打从那时起,神父担心自己的信仰可能受到损害,便不再来看他了。他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加快教堂的建造上。雷蓓卡觉得希望复萌了。自从有个星期天尼卡诺尔神父来家吃午饭时起,雷蓓卡的前途就跟教堂的落成联系在一起了。那天,全家人都到桌旁,神父讲起教堂竣工时举行的宗教活动将如何庄重,如何辉煌来。“最幸运的人要数雷蓓卡了,”阿玛兰塔说。雷蓓卡没领会她究竟何所指,阿玛兰塔不怀恶意地笑了笑,向她解释:
“你的喜日将赶上教堂的落成典礼。”
雷蓓卡想把婚期提前,而不顾人家怎么评论。照工程的进展看,十年里教堂是建不成的。不过尼卡诺尔神父不这么看:信徒们日益增加的慷慨捐赠可望作出远为乐观的估计。尽管雷蓓卡生着闷气、连饭都没能吃完,乌苏拉还是赞成阿玛兰塔的想法,并捐献了数目可观的一笔钱以加快工程的各项工作。尼卡诺尔神父认为再有一次这样的捐助,教堂就能在三年内完工。从那时起,雷蓓卡就没再跟阿玛兰塔说过话,她认定阿玛兰塔的这一倡议并非天真无邪,她是善于伪装的。“这还是轻的哩。”那天晚上姐妹俩言辞刻薄地争吵起来,阿玛兰塔反唇相讥:“我不必在最近三年里把你杀死。”雷蓓卡接受了挑战。
皮埃特罗克雷斯庇得知婚期又得推迟时,痛苦得快绝望了。这时雷蓓卡却表示出对他的绝对忠贞。“只要你说一声,咱俩就逃出去。”她对他说。可是皮埃特罗克雷斯庇不是铤而走险的人,他缺乏未婚妻那种冲动的性格,他恪守对人的诺言如同不挥霍资本一般。雷蓓卡只得采取更加大胆的举动。一阵神秘的风吹熄了大厅里的灯,这时乌苏拉看见这对情侣正在黑暗中接吻,皮埃特罗克雷斯庇窘态毕露地向她解说,这种新式煤油灯的质量太差,并帮忙在客厅里装上了一套更可靠的照明灯具。但另一次不知是燃料有问题还是灯芯管阻塞,灯又出了毛病,乌苏拉瞧见雷蓓卡竟坐在情人的膝头上。到头来,她什么解释都不愿听了。她把做面包的事交托给印第安女人,自己坐在一张摇椅上专门监视这对情人的相会,提防着不被自己年轻时就有人用过的计谋骗过去。“可怜的妈妈呀,”看着乌苏拉在他们会面时倦得直打哈欠,雷蓓卡恼恨地嘲笑道,“等到她死了,抬出去时还得在这张摇椅里受罪。”三个月过去了,他们的爱情一直受到监视。皮埃特罗克雷斯庇每天都去工地察看,他对工程进度的缓慢厌烦透了,决定给尼卡诺尔神父捐一笔他所需要的钱,以便把教堂盖完。阿玛兰塔对此并不着急。她的女伴们天天下午来到走廊里绣花或编结,就在跟女伴们聊天的当儿,她又想出了新的对策。不料一次估计错误却毁掉了她原以为万无一失的计谋:她拿掉了雷蓓卡结婚礼服里的樟脑丸,那是后者把礼服藏进卧室大橱里去之前放上的。阿玛兰塔干这件事的时候离教堂的竣工不到两个月。但雷蓓卡对临近的婚期却迫不及待,她比阿玛兰塔所预料的日子更早就准备起新装来。她打开橱门,先摊开包裹的纸,然后展开防护用的布,只见绸缎衣服、针织纱巾以至桔花头冠都被蛀成了粉末。尽管她肯定这些服装在包起来的时候放入过两把樟脑丸,但这场灾难看起来象纯属偶然,她也没敢怪罪于阿玛兰塔。离开婚期不到一个月了,可是安帕萝莫科特答应在一星期内为她赶制一套新衣。那天中午下着雨,当阿玛兰塔看到安帕萝淋得一身水珠踏进家门来为雷蓓卡最后一次试装时,她感到几乎要昏倒了。她说不出话,一串冷汗顺着背脊淌下。多少个月来,因等候这一时刻她曾害怕得全身发抖。她深信,要是想不出阻挠雷蓓卡婚礼的有效办法,到了使尽心计而不能奏效的最后关头,她是有胆量对她下毒药的。那天下午,安帕萝莫科特用无数枚别针不厌其烦地在雷蓓卡身上制成一件胸甲,雷蓓卡裹在那块绸缎料子里面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时,阿玛兰塔好几次勾错了针、戳破了手指,但却以骇人的冷酷决定了最后一招:日期,婚礼前的最后一个星期五;办法,往咖啡里搀进一剂鸦片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