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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 二

安赫尔神父还是不以为然。他劝这个女人至少要去望弥撒。她回答说,最近几天一定去。神父继续朝前溜达着,等着和镇长约会的时间到来。一个叙利亚人对他说:“今天天气真好。”神父没有听见,他正兴致勃勃地观看马戏团的活动。下午阳光明媚,马戏团的人往岸上搬运那几只焦躁不安的驯兽。神父在那儿一直待到四点钟。

镇长看见安赫尔神父朝他走来,就和牙医告别了。“真准时”说着,他和神父握了握手,“都挺准时的,天倒也没下雨。”神父鼓了把劲儿,爬上了警察局直上直下的楼梯,顺口回了镇长一句:

“天也没塌下来。”

过了两分钟,神父被带进关押塞萨尔蒙特罗的牢房。

里面在做忏悔的时候,镇长就坐在走廊上,回忆着马戏团的表演。一个女演员用牙齿咬住一根带子,把身体悬在五米高的空中,一个男演员穿着绣金线的天蓝色衣服,不停地敲着小鼓。半个小时后,安赫尔神父从塞萨尔蒙特罗的牢房里走出来。

“忏悔完了”镇长问。

安赫尔神父愤愤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在犯罪,”他说,“这个人五天没吃饭了。亏了他身子骨结实,才没死。”

“那是他自己乐意。”镇长若无其事地说。

“不对,”神父镇定而有力地说,“是您下令不给他饭吃的。”

镇长用食指指着神父说:

“当心点,神父。忏悔可要保密,您别违反了这一条。”

“这不是他在忏悔里说的。”神父说。

镇长一挺身站起来。“您别为这事发火,”他换了副笑脸说,“既然您这么关心他,现在就来补救一下。”镇长叫来一名警察,命令他到饭店去给塞萨尔蒙特罗打饭。“给他弄一整只肥鸡,一盘土豆,一大盘凉菜。”他回过来又对神父说:

“这顿饭由镇政府出钱,神父。您看见了吧。情况有了多大的变化。”

安赫尔神父低下了头。

“什么时候打发他走”

“小船明天走,”镇长说,“只要他今天晚上能够明白过来,明天就可以走。我只想教他明白一件事,我是为他好。”

“您这份好心未免要价太高了吧。”神父说。

“对有钱的人,还能白帮忙”镇长说,两眼紧紧盯着安赫尔神父那双清澈的蓝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我希望您能帮助他弄清这些事理。”

安赫尔神父没有搭腔。他走下楼梯,从楼梯平台上哑着嗓子向镇长告别。这时,镇长穿过走廊,没敲门就进了关押塞萨尔蒙特罗的牢房。

牢房很简陋,只有一个脸盆和一张铁床。塞萨尔蒙特罗躺在床上,蓬头垢面,身上穿的还是上礼拜二离开家时穿的那身衣服。听到镇长进来,他没有动弹,连眼皮也没抬。“你跟上帝已经结完账了,”镇长说,“现在该跟我结结账了。”他把藤椅挪到床边,两腿骑着椅子坐下去,前胸靠在椅背上。塞萨尔蒙特罗聚精会神地望着屋顶的大梁。他嘴唇翕动着,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了好半天了。看起来,他一点也不焦急。“你我之间就不必兜圈子了,”塞萨尔蒙特罗听见镇长这么说,“明天你要走了。碰巧你走运,过两三个月会来一位专案调查员。我们的责任是向他汇报情况。再过一个礼拜,他乘船回去,一定也会认为你干了一件蠢事。”

镇长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塞萨尔蒙特罗依然是那样无动于衷。

“事过之后,你至少要付给法院和律师两万比索。假如专案调查员告诉他们你是百万富翁的话,兴许你付的还要多。”

塞萨尔蒙特罗把头转过来冲着镇长。尽管他的动作很小,床上的弹簧还是嘎嘎直响。

“不管怎么样,”镇长用关切的语气说,“顺利的话,公文转来转去,起码得两年。”

镇长觉察出塞萨尔蒙特罗在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他。当塞萨尔蒙特罗把目光落在镇长的眼睛上时,他还没有把话说完,不过口气变了。

“你的一切全都捏在我的手里,”他说,“上边有命令,叫我们结果了你,叫我们设个埋伏杀死你,把你的牲口全部没收。政府要拿这笔钱支付全州大选的庞大开支。你也知道,别处的镇长可都照办了,只有我们这儿没照命令办事。”

这时候,他开始注意到塞萨尔蒙特罗在思索什么。他叉开两腿,把胳臂支在椅背上,心想,虽然塞萨尔蒙特罗没有说出来,但心里一定在骂他。于是,他说:

“你花的那些救命钱,连一个镚子也落不到我手里,所有的钱都将花在选举上。眼下新政府决心让大家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我拼死拼活地干,挣的还是那几个钱。可你呢,躺在钱堆上都不知道怎么花好。你的生意干得挺不错。”

塞萨尔蒙特罗吃力地慢慢站起来。他一站起来,镇长立即觉得他简直是一头庞大的猛兽,而自己在他面前却成了个可怜虫。镇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光芒,他看着塞萨尔蒙特罗走到窗口。

“你这辈子最好的一笔生意”镇长喃喃地说。

窗户正对着小河。塞萨尔蒙特罗认不出这条河了。小河变了,镇子也变了。“我愿意帮你的忙,”他听见镇长在背后说,“我们大家都清楚,这是个名誉问题。不过,你把匿名帖撕了,干了件蠢事。再要证明你是维护自己的声誉,可就不大容易了。”这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钻进了牢房。

“是死牛味儿。”镇长说,“准是堵在什么地方了。”

塞萨尔蒙特罗还是站在窗户跟前,似乎没有闻见这股恶臭。街上一个人也没有。码头上停泊着三条船。船员们在挂吊床,准备睡觉。等到明天早上七点钟,码头上会是另一番景象:人群要闹腾上半个小时,等着看押解犯人上船。塞萨尔蒙特罗叹了口气。他把两手插进衣兜里,口气坚决又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想法概括为三个字:

“多少钱”

镇长当即回答说:

“五千比索,用一岁的牛犊来付。”

“我再加五只,”塞萨尔蒙特罗说,“今天晚上电影散场,你立刻用快艇把我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