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厨房是分开的啊。当然,如果你要做给我吃,我还是会感激不尽地收下的。”
“到头来还不是我在照顾你们,那我不就跟家政阿姨一样了吗”
两个人的对话持续着。我走到厨房,打开抽油烟机,点了烟。就在这时,电视新闻传来激烈的海浪声,大家一起看向电视。
“神奈川县横须贺市津久井的海水浴场发现一具男性遗体。遗体为神奈川县横滨市的某公司职员荻原干生,五十三岁。今日下午一点半左右,戏水的游客发现了礁石上荻原先生的遗体,随后报警。据警方分析,荻原先生醉酒落海的可能性极高”
听到这里,姐姐用遥控器关掉电视电源。
“都已经秋天了,还是有这种”
姐姐尽量用事不关己的态度说。看着已经关掉的电视屏幕,母亲将绑到一半的蛋糕盒绳子扔到了茶几上。那个背影与之前不同,缩得小小的,感觉突然老了好多。
“前一晚那孩子很不寻常地一个人回来过夜。事发那一天,他还在玄关擦鞋。然后突然说想去海边走走。我从厨房跟他说小心点儿的时候,他已经出门了。我出来一看,只剩擦得干干净净的鞋子排在玄关。那景象,一直印在脑海里,想忘都忘不掉”
母亲的喃喃自语听起来很沉重,那音调像是不断地往幽暗的海底下沉似的。不只是在忌日,只要我和姐姐回家,她就一定要讲一次。每次我听到这件事时,喉咙深处总会散发出一股难受的苦味。母亲仍不死心地想要从她那天看到的玄关景象中,读出儿子留下的某种信息。
“我们回来了。”
这时,探险回来的孩子们发出热闹的声音,响遍了庭院。
三个人都喘着气甩掉拖鞋,从檐廊直接爬了上来。原本起居室内沉重的气氛,被粗暴地打破了。
“跑哪儿玩去了”姐姐问。
“秘密。”“不能说。”
纱月和阿睦同时回答,随后跑向了厨房。淳史也跟在两人后头。
“玩得满身汗”
由香里烦恼地看着淳史的背影。
“这个送你。”纱月将手上百日红的花交给姐姐。
粉红色的花朵看起来生机盎然,比庭院里的花更美。
“该不会是偷摘的吧”
姐姐语带斥责地说。
“捡到的啦。”
阿睦边说边用力打开冰箱门。
“喝麦茶吧,不要吃冰淇淋啦。”
姐姐大声说。那嘈杂的日常气氛又回到家中,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要是我早一点叫住他的话”
但母亲像是完全没听到姐姐她们的对话似的,又陷入喃喃自语中。在她的脑海里似乎还持续着刚刚听到的浪声。由香里也不好意思吃泡芙,用困惑的表情看着母亲。
“啊又要开始了吗”
受不了母亲的唠叨,姐姐冷淡地说。
“有什么关系就今天而已啊。”
“哪是今天而已啊”
“他当初就不应该逞强去救人家,又不是自己的小孩”
叹息般地说完,母亲拿着纱月捡来的百日红站了起来。
“嘿呦嘿呦哎嘿呦”
母亲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搬重物时的号子。
姐姐疑惑地看着母亲。
“难得聚在一起,我做点儿点心给大家吃吧。”
若不动手做点心,母亲恐怕又要陷入十五年前的那团泥沼中了。
“不用啦,都那么饱了。”
“咳,难得聚一次。”
不管姐姐说的话,母亲拿着百日红走进了厨房。
结果母亲并没有吃她喜爱的泡芙。由香里盯着桌上没动的泡芙看着。
我好不容易躲进来的场所又被母亲占据了。我无奈地将抽到一半的烟丢进水槽。烟头发出小小的一声“嘶”,冒出一缕白烟。老旧抽油烟机的声音在我耳中持续着。
大哥因拯救溺水的小孩而丧命的事迹,当初被当作美谈广为传颂,甚至连报纸上都登有照片报道。但无论他死得多么崇高,对家人来说,心中的缺憾都是一样的。
失去后继者的父亲等于是被打乱了他后半辈子的人生规划,母亲也因为失去她最得意的儿子而伤透了心。甚至我,当初也是因为认定大哥会继承家业,才能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事到如今,若为了“家业”重考医学院,我的年纪也太大了,更何况我根本没那个能耐。最重要的是,我父母也从来没有期待过我会对这个家负起那样的责任。毕竟早在我自己放弃以前,父亲就不再期待我能成为医生了。当时的我,虽不至于觉得父亲活该,但多少还是觉得那是他自作自受。对于那个意外我唯一挂在心上的是:我哥为何最后要擦鞋呢若是扫浴室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他死前却做了擦鞋这项原本属于我的工作,这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疑点。不过我没有像母亲一样,想要从中读出什么大哥留下来的讯息,我压根儿不要。因为我不想自己的人生被这种事情所束缚。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梦到了很多次那幅我没有实际看到过的景象:一排被大哥擦干净的鞋子摆在玄关。这让我更加不爽。
少多管闲事了每次我从梦里醒来,都会窝在被子里如此低语。
结果在左思右想之后,母亲决定做白玉团子25。我躺在起居室,看着纱月和阿睦将双手弄得白扑扑的帮母亲做团子。气温不再那么高,大雨般的蝉鸣声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小雨。就像姐姐家一样,我们在四谷那两室一厅的公寓里也没有榻榻米房间。像现在这样把坐垫折起来枕在头下躺着,真的会令人放松许多。虽然老家的榻榻米经过日晒已经不新了,但翻身时还是可以从里面闻到淡淡的草香。
e25 ee日式点心的一种。由糯米粉制成,类似汤圆。有时会在里面加红豆。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