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乘客络绎不绝地从到达口出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长途旅行的疲惫之色,但看上去心情都不错。很快找到前来迎接的人,笑逐颜开地上前打招呼。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
茂树比其他乘客出来的稍晚一些。对赖江来说,满头白发就是他的标记。她想和丈夫的目光相对,但他好长时间都没有发现到妻子。肩上背着小背包走了过来,感觉有些呆滞。
茂树旁边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他叫草野,是茂树的助手。他先发现了赖江,笑着冲她点头致意后,告诉了茂树。
看到她后,茂树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向上托了托金丝边眼镜。
两人慢慢地向赖江走来。
“回来了。路上累了吧”她跟丈夫说着,然后看了看草野。
“气流不好。”茂树突然说。
“气流”
“快到日本的时候飞机有些摇晃。”草野解释道。
“是那种机体的固有弱点。虽然性能不差,但操纵系统有问题。”
好久没有回国了,对久别的妻子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于飞机的赖江诧异地注视着丈夫。不过并没有生气。从几十年前就这样。
“马上回家还是在什么地方喝点东西”赖江交替看着两个人。
“我都行”
“快回家吧。”茂树硬梆梆地甩出一句话。“干嘛要在这种地方喝那么难喝的咖啡。”
“那,我把车叫过来。”赖江取出手机,通知了在停车场等候的包租汽车的司机。
草野说要坐电车,和他分手后,赖江和丈夫一起来到乘车区。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恰好滑了过来。
“坐机场大巴就行了。”汽车启动后,茂树低声说。
“隆治为你准备的。说不能来接你,以此来表达歉意。”
茂树吐出一口气,肩膀微微晃动了一下。
“我也不值得华屋的社长亲自来迎接。”
“别这样说。他一直盼着能见到你。”
“那无非是客套话。行了,我知道了。”
“他要在除夕之夜举办party,想邀请你参加。”
“party”
“是华屋的party。听说把整艘船包下来了。”
“船上party他就是喜欢这些花哨玩意儿。”
“怎么办”
“我不去。如果你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你自己去就行了。”茂树看着前方干脆地说。言外之意是“我怎么可能去呢”。
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预料之中的,所以赖江并没有吃惊,也没有问理由。
纯学者型的茂树,本来就不喜欢生意场上的话题。所以,早就和以赚钱为人生价值的小舅子关系不和。当然,见了面也会说些场面上的应酬话,但作为妻子的赖江十分清楚,茂树从未和弟弟坦诚地谈过心里话。
“从西雅图寄来的东西收到了吗”茂树问道。
“两天前到的。没想到会那么多,吓了我一跳。”
“是吗。我已经处理了很多东西了。”
“资料之类的已经搬到书房了。”
“嗯。”茂树点点头,“草野的问题必须解决。”
“不能把他带到大学吗”
“本来是这样打算,不过还不好说。和系主任通过电话了,说是现在不缺助手。因为找工作不容易,留校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草野不能找家企业上班吗”
“如果航空业景气,我们就不会这样回来了。算了,草野的事我想办法解决。”茂树重重地叹了口气,“或者去大学,或者再回去。没有办法。”
赖江还是能感觉出丈夫的失落。即便这样坐在他身边,也无法感觉到以往的精气神了。几年前送他去机场的时候,他全身都散发热情,还说出了豪言壮语今后的生涯全都用来开发装有新式喷气式发动机的划时代的巨型喷气机。
两周前接到了他打来的国际电话,说突然决定回国。本以为即便像他这样专心研究的人也希望在自己的国家迎来世纪之交的新年,但事实并非如此。听说研究中止了。
详细情况赖江也不知道。但肯定和航空产业的低迷有关系。经常能听到美国现有客机数量过多的信息。
回家的路上,茂树几乎一言不发,想像着他心中的懊恼,赖江也有些忧郁。本来就爱绷着脸的丈夫,不用说,明天开始肯定会散发出更加沉重的空气。她想,这个新年肯定不好过。
“先洗澡吧”她问丈夫。
“是啊,然后稍微睡会儿。”茂树为了缓解肩膀的酸痛,转了转脖子。
轿车放慢了速度。前面能看到自己的家了。就在这时,赖江发现一个男人站在家门口。在那一瞬间,心脏开始怦怦乱跳。
是水原雅也。穿着灰色的大衣,正呆呆地抬头看着房子。
车开近了,他把身子躲到路边上,还没有注意到赖江就坐在车上。
车停了。赖江有些犹豫。如果现在下车,雅也或许会跟自己打招呼。她在瞬间飞快地转动大脑,应该如何向丈夫说明自己与他的关系呢
先下车的司机用手打开了车门。不能不下车了。赖江看到了雅也,两人四目相对。
紧接着,雅也扭身开始往回走。他看到赖江的同时,也发现她并非是一个人。她顿时松了口气。当她下车时,雅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那边了。
茂树洗完澡后喝了一瓶啤酒,然后躺在了床上。看来还是累了,很快就发出了鼾声。
赖江什么也干不下去,虽然觉得该准备晚饭了,但满脑子想的都是雅也。他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她想跟雅也打电话,却没有足够的勇气。他突然隐蔽行踪的时候,曾经打过多次电话,但都没有打通。她不想再品味那种失落感了。
本以为已经把他忘记了。但是,隔了这么久再次见到他时,本应风化的心情又复苏了。比以前更强烈地想见他。
无论如何该准备晚饭了,只好站起身。就在这时,她发觉自己的手机响了。从一直放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提包里,发出了电话铃声。
赖江慌忙打开手提包。没有显示是谁打来的。即便如此,她依然毫不犹豫地摁下了通话键。“喂,你好。”声音有点发尖。
“现在说话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