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饭店时,雨下得更大了。平介撑着伞,独自朝新宿车站走去。给直子带个蛋糕回去吧于是平介就在新宿车站附近徘徊。说来也奇怪,当直子还是以妻子身份活着时,他几乎不曾想过要给她买什么礼物。
由于找不到好的蛋糕店,平介决定去小田急百货公司逛逛。这时,他看到一个女人蹲在车站旁一根柱子背后,是梶川太太。平介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仔细一看,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蹲在那里抽烟,还不时伸出手,把烟灰弹到旁边的烟灰缸。虽然她的蹲姿不难看,双腿并拢,但是一个女人蹲在公共场所抽烟,让别人看到实在不雅。或许她太累了吧虽然看起来年纪最多四十岁上下,但是驼着背的身影看起来像个老太婆。
平介决定视而不见,但是太迟了,梶川太太似乎已经瞄到他了。她空洞的眼神突然睁大,张开嘴巴轻轻地叫了一声:“啊”
平介只好低下头示意。她一定是在电视上看过他。女人立刻站起来,并对他点头致意,然后快步走开,似乎想逃离现场。但是才一跨步,她就一个站不稳,双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似的在空中舞动着,然后跌倒在地,接着便发出微弱的呻吟。平介赶紧跑过去。路上的行人毫不客气地盯着他们二人,但是,愿意出手相助的只有平介而已。
“你还好吧”平介伸出右手问道。
“啊是啊,我没事。”
“你刚才差点晕倒。”
“是啊,突然站起来,有点头晕。”可能是蹲久了又突然站起来的缘故吧而且她看起来没什么体力。
“请抓着我。”平介伸出了右手说道。
“真不好意思。”她说完便抓着他的手准备站起来。一瞬间,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而且立刻跌坐在地上,揉着右脚。
“脚扭到了吗”
“没有,没关系真的”她试着自己站起来,但是脚踝好像扭到了。平介好不容易将她扶起来,但是她好像不太能走路了。
“你家住哪里”平介问道。
“啊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可以回去”梶川太太双眉紧蹙,说道。
“嗯,没有人来接你吗”
“嗯,那个我能自己回去。”
梶川太太似乎很坚持,不想让平介来照顾自己。她的心情他能体会,其实平介也很想撒手不管,但是以她现在的情况,又怎能放任不管呢
“你住哪里如果你不说,我就真的没辙了。”他试着用较严肃的语气说道。梶川太太稍有惊讶,略微迟疑了一下。
“嗯在调布。”
“调布。那跟我同方向,我们坐出租车好了。”
“啊,不用了,我没问题,可以走路回去的。”
“已经不可能了很多人盯着我们看,你还是照我的话做吧”她的随身物品是一只黑色手提包、百货公司纸袋和一把折伞。
平介的右手拿着这些东西,左手搀扶着她,总算能慢慢往前走了。
在车上,他们几乎没有交谈。她能说的就只有“真的很抱歉”,而平介每次都回答“哪里”。
车子停在一栋二楼公寓前。那是一栋仅由木板组合而成的简单的建筑物。平介原本打算付车钱的,但是梶川太太坚持要付,结果只好两人平均分摊。
她说:“我在这里下车,您就直接坐车回去吧。”
但是平介还是陪她下了车。因为听说她家住在二楼。两人好不容易才爬上二楼。也许是想到这样让杉田先生回去了不合适,于是梶川太太便说道:“请您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啊,不用客气了,我把东西放好就走。”
“怎么可以,让您特地送我回来我马上叫人泡茶。”
这句话让平介很好奇。马上叫人泡茶
门旁挂着一个名牌,写着梶川幸广,旁边写着征子、逸美。征子应该是她的名字,逸美应该是他们的女儿吧门一开,梶川征子就朝里屋喊道:“逸美、逸美”里面马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短发、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跑了出来。她穿着牛仔裤与运动上衣,看到平介,她显得十分惊讶。
梶川征子向女儿说明事情的始末,逸美却一脸不耐烦地说道:“真丢人”
“反正你先替杉田先生泡杯茶,再把坐垫准备好。”梶川征子命令道。平介觉得此刻的气氛很尴尬。
梶川征子低着头对他说:“让您见笑了。请您一定喝杯茶再走,拜托了”
她一脸憔悴地恳求他,平介觉得如果再推辞下去就太过孩子气了,于是脱掉鞋子说道:“那就打扰了”
梶川家的格局属于两室一厅。一进门便是略为宽敞的饭厅兼厨房,里面有两个并连的房间:一间西式房间、一间日式房间。平介心想,日式房间应该摆着佛龛吧因为里面飘出线香的味道。
突然间,梶川征子蹲了下来。平介以为她又头晕,其实她是跪在他面前。
“杉田先生这次实在太对不起您了。关于您夫人的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您道歉才好。”说着她低下头贴在地板上。
“梶川太太,别这样,请您快起来,拜托”平介抓住她的手,想将她扶起来。难道她是为了向我赔罪才请我进屋吗平介心想。
扭伤的脚好像很痛的样子,她皱起眉叫了一声:“好痛”
“啊,你还好吧”平介慢慢地扶着她,让她坐在椅子上。
梶川征子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无法好好向您致歉。”
“真是的,请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平介说道。
尴尬的气氛弥漫着整个房间。水壶发出了水开的蒸气声,逸美关上煤气,拿出茶壶开始泡茶。
她把一杯茶端到平介面前。那只杯子看起来像是个赠品。“谢谢在念中学吗”
“二年级”
“是吗比我女儿大两岁啊。”
平介说这句话其实别无他意,但是梶川征子似乎不这么想。
“害您女儿也遭遇不幸我也应该亲自向她道歉才是。”平介其实很想说,我女儿已经死了。你看到的只是她的肉体罢了,而我太太却失去了自己的躯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先生的错
“我爸爸”梶川逸美站在那里,突然说道,“当时真的很累。”
“真的吗”经平介这么一问,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从去年年底开始,他几乎没有休息过,连过年也一样,每次一回家倒头就睡,总是累得半死。自从接下客运公司的工作后,几乎连打盹儿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是非常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