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施展的动作,却十分艰涩,竟被其中一头白虎扑到了边,在胳膊上狠狠划了一道,血溅在地。
白老虎终扑了空。
他们化回人形,穿戴好,立刻给中央打电话:“报告!我们找到了被窃走的核心文本了!”
土遁一遁不知多远,到负伤的褚星奇再也撑不住,终于带着几人浮出了地面——他们浮现的地方,竟然是林中的神庙废墟。
此时四下平静,褚星奇微微喘了一口气,陈薇见拿了医疗箱,急忙给他包扎。
王勇道:“星奇,你不应该躲不过这样的一击。”
“是土遁拖累了我。”褚星奇被陈薇拿消毒水、止血喷雾一通毫不温柔的操作,疼得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说:“刚刚,我施展土遁等道术,很不方便,阻碍很大,就像是在现实当中。”
“这就是在现实当中。”一个声音说。
皮毛雪白,眼睛湛蓝,声音磁性而轻灵的白虎再次从废墟中转了出来。
几人后退了一步,没有受伤的张玉、王勇立刻挡在褚星奇跟前。
王勇道:“这是在现实当中”
白虎道:“不错。这里既是内核层,也是现实。”
它舔了舔一处乱掉的毛,见理得一丝不乱了,才道:“有人把我偷到了现实当中,用掉了。所以,现实世界与内核层衔接了。”
“你是谁”
“你们不是在找我吗却不知道我是谁。”白虎笑了笑:“他们来了。就要被你们引来了。他们来了后,我会将他们身上的能量全部吸回。那时候,内核层会逐渐与现实世界脱钩,你们趁此机会,毁坏核心文本。”
却不待他们多问,果然不远处传来了震天的虎啸声。
为数众多的白老虎们,组成队列,带着一群各色的以速度见长的动物,惊雷一般,奔向此处。
褚星奇无力再次发动土遁,只得眼睁睁看它们到了废墟前。
这头身长最长,眼眸湛蓝,皮毛与雪同色的白虎,却拦在它们跟前,语气温柔:“我该走了。好孩子们,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下一刻,王勇在怀中的《白老虎》文本金光大盛,竟然自动浮出。
王勇立刻要将它夺回,它却有生命们一般,飞向蓝眸的白虎。
天地间,无形的波纹一晃。无数的金芒,正从印度大地上腾起,飞向白虎。
蓝眸白虎正欲吸收了金芒,却浑身一颤,好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了下来。
它低头看去,只见苍茫的大地上,正无数野兽哀哀伏地而歌。
婆罗门地主婆正坐着,仆人侍立一旁。温柔慈爱地嘱咐自己胖嘟嘟的孙子,吃得饱一些。
孩子吃饱了,就穿得厚厚实实,骑在一个年纪只有七八岁的,瘦小的低种姓男孩身上,命令被鞭打得浑身血痕的他,驮着自己在雪中前进。
而门外,大雪纷飞,一个饿得皮包骨头的老人,赤着脚,在雪地里匍匐,搜尽了土坯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却只能拿起家里的最后一捧稻谷,深深举过头顶,却仍没有交齐租子。
与这一幕交替出现的,是尊神脚下的牛马,奄奄一息。
老牛与小马一起唱道:“您莫行,此行西去无还日。我父常做牛,我儿永做马。”
波纹轻荡,年幼的少女,则披上了婚礼的莎丽,望着大了她几十岁的丈夫,茫然地听着周围人祝贺她新婚,羡慕地望着窗外,穿着校裙走过的富裕同窗。
但她只是温顺地低下头了,心里想:这大约,就是女子的宿命。
身披黑纱的青年女子,夫婿的家人,正将她拖拖拉拉,拉向一个放满了柴火的大坑,上面躺着男子的尸骸,等着活着的妻子一起在火中去往神国轮回。女子本是贞烈的,也温驯的。
但是,那火焰烧得太熊熊了,太痛了。她一被推入火中,便挣扎哀嚎起来,伸手向哥哥们,希望他们能拉她出去。
迎头打来的,却是亲人们的棍子。
他们含泪说,不能让她在这种时候因为自私的生欲,而坏了贞洁,从此来世不能享福。
柔婉的小雀们流泪唱道:“您莫行,此行西去无还日。西天山高江河深,难闻天下女儿啼。”
肤色黝黑,戴着铃铛的老妇人,眼睛早已熬得半瞎了,艰苦的生活,千沟万壑刻在脸庞。她摸索着出了门,呼唤着一去不回的儿子儿媳。
而同样衣衫破烂的人们,刚刚点头哈腰地送走地主,扭头,却以跟地主面对他们时,差不多的神气,颐指气使地驱赶她。
老妇人不敢有半点违逆,她惊恐地跌跌撞撞,畏畏缩缩,缩在阴影里,去寻她的儿子儿媳。
其实,所有人都看到了,她那瘦得皮包骨头的儿子媳妇,因为去偷两个玉米棒子,被地主打死在了田头。但是没有一个人肯对污秽的贱民开口,任由老妇佝偻着脊背,一寸寸摸遍了附近的土地,终于摸到了两具开始散发异味的尸首。
而远处,地主带着打手回来灭口的时候,众人吵成一团。
每个人都说着,自己之下,还有更低的种性,没必要真拼出去命去与地主们作对。
这个村子,就这样,一代代地,继续弯腰驼背,直到终有一日,死的一个不剩为止。
老妇呆呆地试图背起尸体,极吃力地一具一具拖动着,她的阴影投在过路的人身上,如为他们每一个人,盖上了巨大的枷锁。
瘠瘦苍老的鼠,叹了口气,低低地唱道:
“您莫行,此行西去无还日。神放鹰,鹰捕蛇,蛇吞鼠,苦海无边,众生枷锁无处解。”
无数的野兽的哀歌,终于汇成了一首:
“您莫行,
您莫行。
此行西去无还日,
人间何处寻自由”
他们的歌声汇作一条巨大的无形的锁链,死死地缠住了白虎的虎身。
这条锁链渐渐融入白虎的虎身。
白虎停住了脚,身形开始变幻,似乎是主动变换,也似乎是正在崩溃扭曲。
一时青春年少,一时老成稳重,既是英俊男子,又是娇美女儿。这一刻还是华冠帛带,做王子皇孙。下一刻赤足跛脚,是苦行僧侣。
眨眼是衣衫破烂的穷苦人,又变换作义旗高举杀身士。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湛蓝的眸子。
最终,那双眸子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白虎低叹道:
“痴儿,如果这是你们的心愿,我留下。只是,做出决定,便无反悔的机会。”
这一刻,王勇等人,也终于猜到了白虎是谁。
方才,文学参谋团通过镜花水月,告诉他们,白虎显现的,都是印度历史上著名的人物——以对抗当时的社会上反动势力,以不屈不饶的抗争而闻名的人物。
白虎说,他们一直在找它。
文本缺失的有关于“抗争”的文字,巴尔拉姆反抗意识的失去。
与内核层衔接的现实,野兽们的歌唱。
“你就是‘抗争’。”王勇说:“也是融合点。”
真正的白老虎,并不是指巴尔拉姆,而是指巴尔拉姆身上所体现出的,永不对非人的生活屈服的,反抗的意识。
融合点并不一定就是无形无质的,就如百鬼夜行的融合点,是小林美子女儿外貌的“小女孩”。
纳萨尔们竟然将融合点偷走,导致现实与内核层衔接,这才是为什么他们一时恍如在内核层,一时却又确实是在现实的原因。
白虎转过来,化作容貌端正俊秀,与其他纳萨尔打扮无异的蓝眸少年,微微一笑:“你们终于想通了。”
“只是,我已不打算走了。”
“天灾虽然可怖。却不如千百年间,这片土地上卑躬屈膝,顺从而死的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