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马会通知说,已经向华昌进行了解,华昌表示“追云一号”腿有伤,为避免这匹马永远残废,故将马拉停。马会还附有兽医的检验报告,证实“追云一号”腿部有伤。
冯万樽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马会已经正式公布了赛事结果,可能有几万名马迷领到了派彩。现在,如果马会突然宣布那场比赛出了事故,人为因素使得比赛结果出现了问题。那么,马会将面临一系列麻烦,首先,他们不得不接受廉政公署长时间的调查,其次,那几万名已经拿到彩金的马迷可能联署起诉马会,因为马会自己的错误造成了他们的经济损失,甚至有愤怒的马迷会前往马会聚众闹事。马会也需要维稳,他们可不想横生枝节。
但冯万樽根本不接受马会的说法,他委托自己的律师去找马会交涉,要求马会组成一个由马会董事会、马主、练马师、骑师、兽医,以及投诉方参加的综合调查小组,对此案进行调查。同时,对当日的赛事录像进行封存,没有上述各方人士同时在场,不准任何一方接触。
冯万樽的律师给他提出了两条建议,其一,毕竟他还要在香港马会赌马,所以忍一时之气,就此打住。其二,直接向香港廉政公署申诉,要求icac介入调查此案。如果将此案上诉到icac,由他们封存所有本场赛事的资料,并且组织专家对“追云一号”的健康状况进行检查,马会将无可奈何,结果也会更加公平公正。也就是说,此案如果仅仅是由马会主导,结果只可能有一个,引起马会与冯万樽之间的对立,丝毫不可能改变结果。
这原本是一种十分理性的建议,绝对有利于事件的解决和冯万樽情绪的平复。可是,此时的冯万樽失去了理性,他也完全不在乎申请复议的结果。他否决律师的建议,主要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是出于自身的考虑。如案件一旦上升到廉政公署层面,他本人就将面临全面的调查。这种调查,是他所害怕的,其一,他曾经在澳门马会有劣迹,这一劣迹很可能被查出其二,他曾在澳门以及香港与帮会有过较深的牵连,这样的身份同样可能被icac或者香港媒体挖出。这两点无论哪一点被人利用,对他均极端不利。另一方面的考虑是他就是想闹事。这种强烈的闹出点事的意识,甚至并不完全来源于马会,更多的因为他和李曼君之间的情感困扰。
当天晚上,冯万樽接见了香港各传媒,就此事召开记者会,并且表示,他已经要求自己的律师准备就此事提起诉讼,状告香港马会和骑师华昌,要求他们赔偿自己八千万港元的经济损失。
一场赛事索赔个赌马日中下多少赌注
如果说此前冯万樽的名字还只是在职业赌马集团内部有名,此时几乎所有的香港人都知道了冯万樽。一时间,不仅香港的媒体,就是日本、英国以及世界其他一些国家和地区的媒体,也都派出记者团前来采访冯万樽。
一夜之间,马神成了超级大名人,上镜率远远超过了演艺明星或者其他公众人物。
正当冯万樽为自己的出名得意的时候,雪茄鼎爷和卦爷分别给他打来电话,同时对冯万樽的做法提出责难和警告。在电话中,两位超级赌徒还告诉冯万樽,他们已经收到消息,香港一些大的职业赌马集团对冯万樽的做法非常恼火,觉得他破坏了这一行的行规,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因此,如果冯万樽再口臭,他们将会设法让他闭上自己的嘴。
“你觉得我不应该替自己讨一个说法吗”马神颇有些不服气地反问。
卦爷说:“同样的事情,在世界的任何一间马会经常发生。相比而言,香港是发生得最少的,至少比其他地方少百分七十。”
雪茄鼎爷说:“如果因为某种事件而起诉马会、练马师或者骑师,那么每场赛事都会有几次诉讼。比如,练马师为某匹显然有希望取胜的马配了一个实习骑师。再有,马会在安排每次的最后一场赛事的时候,显然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内幕。还有,骑师策骑某一匹马,会连开几十鞭,这匹马胜出了。但策骑另一匹马时,骑师却一鞭不开,结果大热倒灶。我们都知道,赛马是马迷、练马师、骑师和马会共同玩的一场游戏,谁都想这场游戏更加精彩,所以谁都会使出一些小手段。这些手段本身就是风险,每一个参赌者都得将这种风险考虑在内。我们千万别利令智昏,以为自己是马场上最大的庄家。其实不是,最大的庄家永远是马会。连最简单的游戏规则都不会的人,根本不适宜在这里玩游戏。”
无论是卦爷还是雪茄鼎爷,都在暗示冯万樽,任何一种游戏都是有规则的,你永远别想超越游戏规则。在任何一种游戏中,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就是游戏规则的执行人,无论你将这种游戏玩得多么熟练,你永远别做一个梦,那就是超越游戏规则。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已经在践踏这种游戏规则了,一旦令游戏规则制定者愤怒,后果是极其严重的,你的这种行为,是在自掘坟墓,是极其危险的。别说游戏规则制定者不能容忍,因为你的行为实际上已经危及所有参与这种游戏的人,有可能导致这个游戏系统崩溃,所以即使作为你的朋友,我们一样对你这种失去理智的行为不能容忍。
冯万樽太年轻、太冲动,又处于这种极端激动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两人对此事的不满情绪,说:“华昌的行为,是明目张胆的作弊,这样的行为,是对游戏规则的公然践踏。我被这种公然践踏游戏规则的行为侵害了,所以我要为自己讨一个说法,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与别人完全无关。”
“不,你错了。”雪茄鼎爷以老前辈的口吻说,“第一,整个事件中,假若追云一号不是处于领先位置,不是领先五个马位被拉停,而是处于第四处被拉停。你会如此愤怒吗你会认为这是典型作弊吗可能不会,你觉得这是一种技战术。可见,你的理由并不一定非常站得住脚。第二,香港马会一直以为,每年八百亿的彩金流进了众多普通马迷口袋里,你这样一闹,他们便发现,原来至少有一半的彩金被职业赌徒拿走了。即使他们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普通马迷也不会答应,普通马迷并不认为这是你们利用最先进赌博技术的结果,而会说是与练马师或者骑师联合造马的结果。
你仔细想一想吧我们是一个沉在海底的阶层,如果你一定要让这个阶层浮上海面,会出现什么结果人们会发现,整个香港富豪排名榜需要改写,在前五十名内,出现了一大堆靠赌马发财的人。也许,icac会引起重视,对这个群体进行调查。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这个群体并不像他们自己所标榜的那样,完全合法地赌马,他们帮助黑道朋友洗黑钱他们肆意操纵彩池,左右赔率他们散布各种谣言,扰乱马迷的投注。你可以认为你的行为完全合法,他们也有理由认为,你涉及很多非法活动。有什么办法因为没有一部马会法或者赌马法,也没有一部赌博法。在全世界范围内,赌博永远是一个灰色地带。我有一种预感,你如果继续闹下去,职业赌马集团会一个接一个被icac请去喝咖啡,那样的话,香港赌马将进入多事之秋。”
两天之后,冯万樽带着手下在chaax喝酒,正喝到兴头上,一位咨客小姐手捧着一束鲜花走过来,非常礼貌地向马神问好,然后将花送给了他,表示是有人托她送来的。冯万樽的保镖十分警醒,从咨客小姐手中夺过花,认真检查了一番,果然从中找到一张便条。便条上写道:“我们不喜欢太张扬的人,如果你不准备自己闭嘴,我们只好代劳。”便条的落款是“香港职业马迷公会”。
冯万樽根本不在乎这种威胁,他甚至觉得自己真想找点事闹一闹。最令他感兴趣的还是这个“香港职业马迷公会”,为此,他打了很多电话,请教了很多人,几乎他认识的所有职业赌徒,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香港职业马迷公会”。显然,这是一个为了恫吓他而临时成立的组织,甚至完全有可能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组织。
虽然冯万樽不怕恫吓,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与整个香港职业赌马界为敌。什么都可以犯,众怒不能犯。你拥有一个明确的敌人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你拥有无数不明确的敌人那就十分可怕了。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人会向你发起攻击,你防不胜防。冯万樽开始意识到,这件事自己确实做错了,不是错在自己与马会较真,而是错在将整个职业赌马集团拖下了水。整个职业赌马集团没有任何一家愿意和他一起下水,人家赚得不亦乐乎,干吗和他一起当这种傻瓜几乎所有的人都希望冯万樽就此收手。那段时间,他收到了各种各样的警告,有人甚至给他的办公室寄来了子弹。别说是雪茄鼎爷和卦爷这样的智者,就是朱文豪这样的粗人,也已经意识到了整个世界都有和冯万樽翻脸的危险。
朱文豪说:“我不管你说什么想什么,以前,我对很多事让步了。但这一次不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步了。你必须立即停止一切活动。我赞同你的道理,但我不赞同你的方式,理由很简单,因为你的方式已经危及很多人的生存。”
冯万樽不得不低头。这件事令他极端的委屈,因为令他低头的力量并不是来自他的敌人,而是来自他的同盟者。这种情形就像他的老婆上了别人的床,他不仅不能表示愤怒,还得谦恭地对那张床的主人说:“谢谢你让我的老婆得到了快乐。她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